伟大领袖告诉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事实上,一个人要始终做到这一点,是非常不容易的,对一国之君来说,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了。以我泱泱中华之广袤,人口浩繁,事无巨细,国君即便真的是上天之子,也一定会累得吐血。于是乎,另一大痞子集团日渐成事,他们在帝王面前是奴仆,装孙子,见到老百姓,马上吆五喝六,一副主子模样,是为权臣。
在我国封建王朝的历史上,第一大权臣当属商鞅。此人原系魏国一小痞,却在秦国混得风生水起,一部电视剧《大秦帝国》更是将他捧上了天。商鞅最引人注目的功绩大概就是推动了秦国变法,使其跻身强国之列。秦自商鞅后强大是确凿的,但这却非商鞅之功。
秦孝公继位后,秦国国力衰微,几乎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孝公为此面向各诸侯国广纳贤才,并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一时间响应者众,各路豪杰纷纷前往秦国应征,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墨家弟子。墨家弟子为秦国带来的不是夸夸其谈的理论学说,而是踏实肯干的标准化流程。在诸子百家纷纷前往各国游说君主,求取功名的春秋乱世,墨家一派却在潜心研究自然科学知识,中国最早的逻辑学,几何学,光学,静力学等全部出自墨家之手。在群雄并起的乱世之中,作为弱小的一方,秦国非常符合墨家“兼爱”“非攻”的扶助条件,所以墨家弟子纷纷入秦,大力推动秦国的农业,军事装备标准化生产,为秦国的国力壮大立下了赫赫功劳。秦国之后的历史也证明,发达的农业生产,先进的军事装备,才是秦的核心竞争力。
商鞅同学原是卫国贵族,祖上姓姬,卫国灭亡后,为活命丢弃祖姓,改而姓卫。流落到魏国以后,在魏相公叔座门下打了数年酱油,一事无成,却练就了一身油嘴滑舌的痞子习气。公叔座一命呜呼后,商鞅沦为无业游民,茫茫然不知所终。
至于《史记》中记载公叔座临终前向魏王举荐商鞅这一出,细想来或有不实。原因有二,一者,商鞅跟随公叔座多年,既知有才,为何迟迟未获提拔?二者,公叔座在魏国为相多年,屹立不倒,必然深谙国君脾气秉性,怎会提出根本不可能被采纳的建议?退一步说,即便国君不能让商鞅做宰相,给个其他军政要职却是可能的。但事实上,商鞅连个鸡毛也没捞到,为何?显然,这是秦人为显商鞅之能的杜撰之举。
在魏国碰壁后,商鞅听闻秦国正在大举招募公务员,但这小子却不愿意走正当渠道,而是私通秦孝公身边的太监景监,名不正言不顺地谋得左庶长一职。左庶长掌握着秦国的军政大权,实乃肥缺。商鞅得此美差,引来各种不服。于是,这小子开始了翻天覆地的折腾。第一招,营造宫殿,豢养君主,设立郡县,中央集权,哄得秦孝公乐不可支。第二招,废除“井田”,夺其俸禄,将一干贵族折磨得精疲力竭。第三招,实行连坐,鼓励百姓互相检举,让那些对政府不满的家伙彻底闭嘴。这三记组合拳彻底将秦国上下彻底打蒙,谁也无暇顾及这个小痞子了。
完成进入权力中枢的第一步后,商鞅紧接着以收复失地为诱饵,唆使国君发动对魏战争。而他自己则以战争之名,完成了从左庶长到大良造的华丽转变。左庶长只能代表个人权力,虽可过问军政大事,但仍需事事听命国君,处处受制于王族势力。大良造是一个组织机构首领,相当于现代国家体系中的政府首脑,具有任命官吏,全面管理国家事务的权力,完全不受王族制约,甚至可以牵制国君,这也就是为何赵高敢于当着秦二世的面,在庙堂之上指鹿为马的原因。
至此,商鞅不仅帮助国君完成了中央集权,也顺理成章了实现了个人权力的最大化。
魏国听闻秦军杀到,派遣大奖公子昂率兵迎敌。两军摆开架势后,痞子商鞅自知不是对手,以故交之名写信给公子昂,忽悠对方前来商谈结盟事宜。公子昂欣然前往,结果中了商鞅的奸计,被其所擒。魏兵因无主帅,大败而归,这就是商鞅同学为秦国干的唯一一件实事。这等龌龊招数,不是痞子,怕是干不出来。
商鞅在秦国上马统兵,下马治民,甲胄护卫,前呼后拥,尽享荣华。然而,好景不长,秦孝公辞世后,太子即位。积怨颇深的商鞅自知大事不妙,匆匆逃命,但封国里的百姓因畏惧连坐酷法,没有人敢收留。商鞅终为秦国兵马所擒,车裂而终。在此之前,赵良曾劝他见好就收,言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可惜的是,痞子商鞅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商鞅虽坏事干尽,却颇得后人赞誉,原因他施行法家,绝不徇私。商鞅两度处置公子虔的事情,一度被传为美谈,但在今天看来,实在是有待商榷。
公子虔虽然是贵族,但却并不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变法之初,在秦军中威望极高的公子虔主动交出兵权,拥戴商鞅接替自己继任左庶长之职。可以说,公子虔是商鞅的坚定支持者,他们前世无冤,今世无仇,商鞅对这样的人施以割鼻子这样的侮辱性刑罚,让人实在难以理解。
那么,商鞅为何要抓住公子虔不放呢?真的是为了推行法家思想吗?当然不是。分析当时的情况,我们不难揣测一二。
公子虔在秦国领兵多年,军中将领多为其故旧,在一众贵族中,他是唯一可以对秦孝公产生威胁的人,商鞅处置公子虔难脱向秦孝公献媚的嫌疑。此外,商鞅推行的政令遭到秦国上下一片质疑,处置公子虔,名为给新法正名,实则是巩固商鞅的个人权力,堵住悠悠之口,可谓一箭多雕。可怜的公子虔就这样,不明所以地成了痞子商鞅前进道路上的炮灰。
我们必须明白,春秋法家与与现代法治没有半毛钱关系,商鞅的法家与孔子的儒家并无二致,他们都是服务帝王个人的驭民之术,在这样的背景下,诸子百家虽然各有主张,但有一点却出奇地一致,那就是希望老百姓愚蠢一点,即所谓愚民易统。而现代法治的核心是民主建言,民主决策,民主监督,民主推行,是保障公民社会的规范性契约。所以,商鞅不是什么法治的鼻祖,而是打着法律幌子的小痞。
继商鞅之后,汉之张良,虽素有美名,但却实在是中国古代史里的第二大痞。以张良的地位,虽难当权臣之名,但他对汉朝的实际影响力却超过了任何一个臣子。
张良本为韩国贵族,早年散尽家财,以刺杀秦始皇,光复韩国为人生理想。但真正到了秦始皇的车队前,却丢下大力士,自己一个人抱头鼠窜。
秦二世继位后,天下大乱,张良趁机拥立韩王成筹建韩国,韩王成本无真才实学,一应事务全部仰仗张良,悲哀的是张良并没有光复故国的打算,韩王只是他虚晃一枪的权宜之计。《史记●留侯世家》载,张良多次向刘邦献计解围,但他却从未替韩王真正做过什么,即便韩王为人所杀,张良依然不为所动。
张良在刘邦成事以后退隐的美谈,这得感谢司马迁同志。司马迁乃西汉史官,对张良这样的开国元勋难免有溢美之词。
《史记》载“后八年卒,谥为文成侯。子不疑代侯。”即刘邦死后八年,张良去世,谥号文成侯,他的儿子不疑接替了他的爵位。这也就是说,晚年的归隐不过是他实现子承父业的一种手段而已。但聪明一世的张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去世仅仅五年时间,他的儿子就被以“不敬”之名剥夺了爵位。
关于张良早年在桥上遇见黄石老人,并获赠天书的传闻,细想来也更像是杜撰来的。所以,就连对其颇有溢美的司马迁也质疑道“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至如留侯所见老父予书,亦可怪矣。”至于后边这句“高祖离困者数矣,而留侯常有功力焉,岂可谓非天乎?”则更像是司马迁为自己的书能传之后世的开脱之词。说到底,司马迁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对当朝元勋这段奇遇是持保留态度的。
如果真是这样,张良引用天书向刘邦献计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是欺世盗名的痞子行径。
中国古代史上第三个痞子生于大唐盛世,名叫房玄龄。房玄龄同志的公开职务是当朝宰相,但他还有其他身份,他的女儿嫁入皇家,他的儿子娶了李世民的女儿高阳公主。从高阳公主嫁入房家后与和尚辩机私通一事窥测,“房李联姻”难脱政治婚姻之嫌。这恐怕才是房玄龄在初唐时期政治常青的根本原因吧?
纵观房玄龄同志的一生,早年为功名而忙碌,在乱世中为谋生而投奔李家集团。天下初定,又直接参与了调唆主子逼父杀兄,承袭大统的罪恶勾当。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个人荣誉,因为只有主子上位,自己才有可能显贵。房玄龄的一生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却在临终前“斗胆”向皇帝进言,要求停止征讨高丽的战争。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想要自己的儿子富贵长远。因为,就在房玄龄上表之后,他的儿子立刻就获得了封赏。
谁都知道,房玄龄同志有个脾气火爆的虎妻,在普通百姓三房四妾的时代里,房玄龄却连皇上赏赐的美女都不敢带回家。究其原因并结合房玄龄同志的一生分析,怕也是他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维护光辉形象所作出的牺牲吧。
在中国长达两千年的封建历史中,如上者不胜枚举,三国之诸葛亮,宋之王安石、李纲,明之张居正皆为痞子之流。因篇幅所限,笔者不再一一赘述。这些人虽留有美名,但诸君试想,在政治斗争残酷的封建独裁官场政治中,他们为何权倾朝野,屹立多年而不倒?
我华夏民族从来都是一个具备贵族血统的国家,但在漫漫的封建王朝更迭中,堪称贵族的实在没有几个。因为真正具有贵族血统的英雄或为国赴死,或舍弃个人荣辱,匆匆湮没,如战国之荆轲、屈原,汉之李陵,宋之岳飞,明之袁崇焕。
但在痞子的逻辑中,他们不识时务,冥顽不化,故而横遭厄运。此风传到民间,终成欺世盗名,见风使舵之痞子习气,个人功利凌驾一切,朋友被出卖,爱情被玷污,亲情被践踏。从这个意义上说,权臣的痞子习气比君王危害更甚。君王藏于宫墙之内,其行为举止难以为人们所察觉,但权臣招摇过市,流毒民间,是为大患也。但在痞子成精的王朝游戏中,精心雕琢过的历史把权臣们一个个地变成了贤士能臣。
痞子行为变得理所当然,标榜史册,垂范万世。而贵族被逐渐遗忘,归于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