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晴和你吹吹风
今年的秋天似乎要比往年走得更快了，才到十月就已冰凉刺骨，寒气逼人。
窗外烈风呼啸，引起树木一阵阵狂热的手舞足蹈，嘶吼般发出一阵阵“沙沙”的欢快庆祝声。天已经开始下雨了，窗外电闪雷鸣雷声大作，雨水凶猛地拍打在窗子上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阵势好像要破窗而入一般。此时我们一家四口挤在大厅，碗筷碰撞地吃着饭，电视里正播着一则天气新闻：“受今年第20号台风“卡努”影响,x省将出现大风、暴雨天气。继10月13日16时启动黄色预警……”
“台风来了，怪不得这天气说变就变，前两天还热得要命，现在冷得都不想出门。”爸爸一口喝完杯中那金黄色的酒液提着他那粗矿又沙哑地声音说道。
“是啊，说变就变这天气也够折腾人的……””妈妈和妹妹旁边嘀咕地应答道。
“哦，对了儿子，阿威的姐姐要结婚了你知道吗？”妈妈向我碗里夹着菜问。
“嗯，我知道。我吃饱了你们慢吃。”我淡淡回答了一句妈妈，于是就狼吐虎咽般把碗里的饭菜塞进嘴巴里，弄得嘴巴肿得像一个气球一样鼓鼓的。放下碗筷随着妈妈的一声亲切的责骂声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没有开灯，四周一片漆黑安静，空气干燥乏闷，窗外依然还是风啸雷鸣，滂沱大雨下个不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很是烦躁，尽管过去已经七年了，阿威的名字和身影依然在我脑海中记忆犹新。门外仍一直传来父母喃喃不断的哀叹声：“唉，阿威啊，可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不是我偷的钱！不是我！”一声惨烈的哭声如炸弹般从不远处的巷子里爆炸开来。
这时我正和妹妹还有爷爷奶奶们在家里吃着晚饭，所有人都被这哀怨的哭声惊扰了。奶奶和爷爷赶紧放下碗筷，佝偻着身躯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外用深邃昏花的老眼四处张望。
此时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们都纷纷跑出门门外，男人们面红耳赤带着酒气裸着上半身，女人们拿着饭碗一手牵着小孩，老人们则是弯腰驼背双手严实地背在腰后，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目击着这悲惨的现场。
“臭小子你还嘴硬！不老实交代看我不收拾你！”一个银发的老人正喘着粗气，手上的皮鞭随着粗矿的咆哮声狠狠地抽打在那个身形矮小瘦骨嶙峋的小孩身上。经过几声清脆响亮地鞭打声后，几道红辣辣的印记深深地的刻在他那稚嫩通白的双腿上，痛苦的哭嚎响彻云霄。
“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此时小孩的反应更为激烈，只是哭得太久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
“还狡辩！”话语刚落，手上恶毒的皮鞭又欲打向小孩。这时一位看似更为年长的老人用细瘦的双手使劲地抓住他的手，激动地劝阻道：“明德，哪有你这样教育孩子的，孩子还这么小，你下手太重了，孩子知错啦！知错啦！”
老人看到长辈来劝阻心中难免有些心软，但孩子犯的错还是难以消除他心中的怒火。“老哥儿，这事你就别管了，这兔崽子手脚不干净，我现在不好好收拾他，长大就晚了！”说完他便轻轻推开身旁的老人，右手驱使着皮鞭又一次重重地打在小孩身上。
几个年轻人实在看不下去，纷纷围着那位恼羞成怒老人劝说道：“叔，别打了，孩子都给你打坏了，不就偷点钱嘛，谁小时候没干过，您就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之后众人也纷纷响应，老人眼看拗不过只好无奈地把手上的皮鞭重重地扔在地上，粗糙的双手轻轻抚在他那稀稀落落的头发上，表情痛苦，不断用哽咽的声音叹着粗气：“造孽啊！造孽啊！这全是给我惯的……”而小孩则缩在一旁不断抽抽搭搭地哭泣着。
“哥，那个不是阿威哥吗？他怎么了？”妹妹正站在门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道。
“小孩子管那么多事干嘛，赶紧吃你的饭。”我冷冷地回答，随后便笔直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木门用力地发出一声闷响。
我躺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回想着刚看到的一幕幕，心头煞是恐惧，阿威哀怨的哭嚎声仍在小巷外四处回响，不时泪水涌满了我的双眼，泪珠沿着脸颊湿透了枕头。手上紧紧用力握着那张皱巴巴的一百元人民币，小声地在被窝里面哭了起来，我很清楚：我就是那个小偷！
自从那天之后，我在上学颠颠簸簸的山路上，除了清风和陡坡的陪伴，再也没见到阿威那活泼调皮的身影。后来听奶奶说他外公把他送到了身在远方父母身边。不久后，我也被爸爸妈妈接到城里和他们一起生活。
那件事一直像一颗定时炸弹般压在我心底，使我常常痛苦不安，即使我最需要花钱的时候也不敢动它的心思。它就这样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躺在我的枕头下面，直到棉花变黑发霉了，它还依然干净整洁。
一天，妈妈正在厨房炒菜，突然她的电话响起了。热火朝天的劲使她那尖利洪亮的嗓子不断盖过电视机的声音，我很是烦躁恨不得想要把空气凝结。
“儿子你猜谁打电话来了？”妈妈走到我跟前，手扶在沙发手上一脸高兴地对我说。
“谁啊？”我问道。
“阿威啊！你们俩是不是很久没说话了……”妈妈还没说完我便激动地抢过她手中的电话。
“喂？阿威吗？！”我兴奋道。
“是我，最近还好吗？”电话里阿威声音平静，不过我能感受此刻他的心情和我一样高兴。
“我很好，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后来我们聊了很久一些生活上以及学习上的事情，最后他特别严肃地嘱咐道：“中秋我们放假就一起回去吧，好久没见到你们了，我很想你们，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每年的中秋节一起拜把子。”
“嗯，也快了，好几年没回去了，我跟你一样也很想他们，今年一定回去。”说完我们一起道了别，然后便挂了电话。我心情很是高兴，因为很久没有和好朋友联系了，时间过得很快，可我们的友谊依然没有变。但不久，我的心情又降回冰点，看到枕头下面那张被压得平平整整的一百元，恨不得抡起手来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打上几巴掌。
中秋那天我如约而至地坐上大巴回到了家乡。不得不说几年来家乡的变化可真大，以前小时候每天都要走过坑坑洼洼的小石子路现在已全部修成了崭新平稳的水泥路，路面干净光滑，车辆行使在上面正是如鱼得水，平稳自如。路边两旁的一片片庄稼已含羞待放，甘蔗长高了个儿；蔬菜吃胖了身体；稻谷也换上了金黄色的外衣，看来今年又是一场大丰收。村子里已经开始有了一个小篮球场和一座端庄的小寺庙。秋天来了，周围的枫树林里的枫树已逐渐透红，红辣辣的枫叶如飞雪般缓缓地落在球场和小路上，小孩们拿着篮球蜂拥而上地投着篮筐，一路上都是欢快爽朗的笑声。而老人们则是安逸地坐在小庙前的凉亭里打着牌聊着天。大多数人家已盖起了漂亮结实的红砖楼房，甚至还有些为数不多的富裕人家楼房外头已全镶满了色彩鲜丽，富美光泽的陶瓷砖了。人们的生活好起来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和蔼亲人了。
那天回到家里已是下午，错过了和伙伴们上集市上买菜的活动，和家里愈发年迈的爷爷奶奶聊了一会话后便急急忙忙地跑到阿威的外公家，今年就在他家里拜把子。
拜把子是我们这里的一个习俗，一年只有一次，而且都是每年的中秋节，要和自己村里面同届的小朋友们一起拜把子成为兄弟，女孩则为姐妹，用这种的方式来凝聚后人的团结和友谊。所以每年的中秋节都是村里面最闹腾的时候，兴奋的不只是小孩还有大人们。
多年不见的朋友们现在欢聚一堂，大家都兴奋地像大人那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有些稍微早熟的朋友则偷偷地点起了香烟，只有今天孩子们可以尽情地放肆，大人们也不会干扰。这时阿威的外公和外婆两人则是满脸通红，进进出出地给我们端来美味佳肴，脸上挂着灿烂幸福的笑容不停地嘱咐到：“孩子们多吃点，今天菜多肉多，吃了快快长大！”说罢，我们便闹哄哄地将两位老人拉着坐下来叫他们好好歇息，给他们倒上一小杯啤酒就一起海吃海喝起来，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等吃饱喝足，我们一行人勾肩搭背一个个醉醺醺地来到篮球场上。这时的篮球场已经人山人海，村里面的男孩女孩们都已全聚集在这里，女孩们看到我们这般摇摇晃晃的样子纷纷哈哈大笑起来。仍记得那晚，秋风徐徐繁星点点，圆润无缺的月亮正高高悬挂在璀璨群星之间，男孩女孩们相互手牵着手正围着一团火焰跳着欢快的舞蹈，唱着动听的歌谣。熊熊的烈火兴奋地在空中左右摇曳，温暖的火光清晰地照耀着每个开心的笑脸。
等天色稍晚，大家便就地而坐开始唠嗑起来，谈梦想谈学习。我趁着酒劲赶紧把阿威带到比较偏僻的地方，有件事我必须和他坦白。
“阿威，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我严肃道。
“什么事，你说。”他茫然问道。
“对不起，其实你外公那一百块钱是我偷的，当时我和阿杰小柒他们到你家玩，我就看到一张一百块放在你家电视机旁的小盒子里，于是我没经得起诱惑心起贼心，趁你们不注意时偷偷拿走了，不过这么久我都没敢花掉它，真的对不起。”说着我便慌张地将那张紧紧握在我手心，因为紧张不断搓揉得潮湿又皱巴的百元大钞举在他面前。一口气把多年来闷在心头的话说出来真是如释重负，一下感觉轻松了很多。只是突然安静下来的尴尬气氛让我恨不得脚下有个地缝钻进去。
“对不起！都是我自私把你害得那么惨，你打我吧！”我低下头闭着眼睛紧张道。
就这样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但阿威还是一言不发，周围安静下来的气氛如寒风吹袭身上一般，额头上不断直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刚欲睁开眼，一双冰冷的手握就住我的手，真诚的微笑直勾勾地挂在他那稚嫩的脸上。
“没事我的朋友，你已经坦诚了，我原谅你。”说完他便往我肩上轻轻一拍继续道：“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个小偷是你啦，只是在等你主动和我说出口。”
“我……”听他说完一番安慰的话我心中更是惭愧，低下头不敢看着他的双眼。
“行啦，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而且我们还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不对吗？”他温柔的挑逗着，顿时我的心情也明朗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是小偷吗？因为我被打的那天小柒和阿杰都在场就唯独你没在。”说着他便扯走我手上的钞票，嘟着小嘴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很是好笑。
“我那天躲在房间里怕挨鞭子！”我大声嚷嚷着，说完后我俩都相互抱在一起默契地开怀大笑起来。月光下，他那心花怒放的面容清晰可见。阿威还是一点没变，依然还留着那自然稍稍微卷的小平头，胖嘟嘟的小脸上一双杏仁般大小的小眼睛扑朔迷离地不断眨巴着，红润的小嘴时刻笑咧咧张开露出两排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很是憨厚。那晚，我们都没睡，一行人就坐在河边，吹着微风，欣喜若狂地畅谈到天亮。
后来回去后，我们也逐渐接触到网络，常常能在网上一起嘘寒问暖，甚至都可以视频通话。只是那段欢快的时间里我们谁都没有找到阿威，他的电话也一直没打通过。
那年我刚上初中，像往常那样回到家甩下书包就开始折腾起电脑。妈妈今天休息，安静地在家里看着电视。不过我发现她今天情况不太对，很多时候我叫她都没听到，于是便气呼呼地跑到她面前对她说：“妈，你今天怎么了？！叫你很多声你都没理我。”
“啊，没事，可能看电视太入神了。”她呆滞的眼神恍然回过神，紧绷绷的脸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她看到我执着的样子只好妥协，脸上的眉目更是皱得曲扭：“有件事妈不能瞒你，但是你答应妈不要太伤心。”
“嗯，我答应你。”我点着头回答道。
“阿威的妈妈今天打电话过来，说阿威得一种很严重的病，他已经走了……”说着妈妈便低下头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他得的是什么病！？”我激动的问道。
“白血病。”妈妈双手抚在她那白净的脸庞，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顿时恍惚，心中说不出多少痛苦，妈妈哀伤的言语依然在我脑中回荡。不时，眼前视线渐渐模糊，泪水已浸满了我的双眸。
几天后我和家人向学校请了假再次回到家乡参加阿威的葬礼。那时正直深秋，人们刚庆祝完每年最欢快的日子却迎来了悲伤的这天。村里面所有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一起，男人们杀猪宰羊，女人们则是动手编制葬衣，人们都是面无表情低着头认真做着自己的事，大家不再聊天，小孩也不再打闹。
出行当天，天空乌云密布，大风瑟瑟，火红的枫叶如下雨般不断在空中随风快速飘落，人们愁苦的情绪视乎能感染大自然一般，天空也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阿威父母凄厉的哭声更是回荡山间。
等仪式过完，鞭炮声响彻云霄后，两位老人终于按耐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和几个朋友看到赶紧上前扶起他们，纷纷劝他们节哀顺变。
“爷爷奶奶，你们就别再哀伤了，这样也许会好点，别在让阿威受折磨了。”
阿威的外公用手抹干泪水，声音沙哑地对我们说道：“阿威是个坚强的孩子，其实我们很早就知道他得了这个病，只是没敢告诉你们，他父母这些年一直带着他到处寻医问药，换了很多家医院，最终还是受不了病魔的折磨……”他用力的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这些年阿威都一直惦记着你们，得知得病后依然要求回来和你们聚一聚，他说跟你们在一起是最开心的时候，你们都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这些年谢谢你们对阿威的照顾，谢谢你们。”眼前这个高大的老人曾是那么地凶悍严厉啊，我们这群小孩最怕的也就是他。现在他已变得白发苍苍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一样，令人心痛。他泪水又止不住如流水般淌在他那深深的皱纹里，哭红了的眼睛正如暖阳那般温和地注视着我们每个人，他是多么的和蔼。
“爷爷，我们相信阿威在远方会过得很好的，一定会的。”我紧紧抓住老人那粗糙而又瘦小的双手，不断动情地安慰着他。只是，有些话始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我仍记得曾经多少个夜晚不知疲倦地辩论《三国》，多少个周末背着家人偷偷跑到镇上的电玩室里，度过愉快的下午。七年过去了，我已经长大，我现在最大的的时间消遣依然还是打电玩，依然还会和趣闻相投的朋友讨论《三国》，只是由于心理的成熟从以前喜欢忠肝义胆的赵云慢慢变成上了一代枭雄的曹操。秋风吹不散的是我的哀愁，吹不尽的是我们的友谊。我一切安好，愿你在远方的天空中永远幸福、快乐！我最亲爱的朋友。
感谢大家耐心看完这个令人悲痛的故事。天气越来越冷了，请大家多穿衣服，注意身体，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