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种被酱油泡的发黑的黄豆,咸而香,老家话发音“姜豆子”,其实是酱豆子吧,现在想来。酱豆子要抿着吃,拌饭最香,第一次吃的酱豆子是姥姥做的。
我的姥姥不是小老太太,八十多岁的时候个子比我都高,不驼背,皮肤白皙,脚大,头发总是打一个发髻在后面,银白。姥姥出生高贵,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嫁给有文化的村支书,生了两男四女。年轻时候的姥姥是村上有名的裁缝,是那个年代有手艺的先进女性,一边拉扯儿女,一边经营着裁缝铺,直到后来才关闭铺子,也许是因为后面的孩子越来越多吧。姥姥是我们的楷模,每当听姨娘舅妈们说起母亲,都是满满的自豪和崇拜:“你奶是大家闺秀,过过好日子的人。”
记忆中姥姥和姥爷关系很和睦,姥爷家常有人来串门儿,热闹了好多年,村上给姥爷家颁发了“五好家庭”的奖状,高高悬挂在正堂的中央。姥姥思想很开明,心态极好,老了,脑子也不糊涂,即便八十多岁,儿孙们都乐意和她聊天。
姥姥儿孙成群,四世同堂的时候,里里外外二三十个孙子,每一次去姥姥家,姥姥都会打开柜子,拿出几颗糖和果子给孙子们,时间久了,我们都知道了姥姥柜子里的秘密。
现在的老房子被改修了,比以前装修的更明亮了,可姥姥却永远在地下长眠了。
儿时的我老往姥姥家跑,不辞辛苦的骑着自行车一天往返好几趟,那是安顿过灵魂的岁月,岁月里那个人是姥姥啊。
2
十二月,来了。猛然一想才发现离过年也不远了。
冬天如果不下雪死的跟灰烬一样,外面的精彩都不见了,万物皆眠,天空也被拉成了灰色,像谢了幕的剧场,只有人们还在折腾、四处奔波。冬天是灰色的,是静谧的,是不动声色的,冬天是不能释放天性的,就像面对大人拉下来的脸要知趣儿。
十二月的冬,让人有点害怕,站在时间面前,是一种深深的恐慌。前两天朋友说:告诉你一件可怕的事,2020年马上就来了。以前期盼着一年一年的过,现在倒是怕起来了,谁不是呢?
成年人的世界等待的是春天,害怕的是流年啊。
3
她对就业越来越感兴趣,今晚说要采访我。
“你什么时候开始找工作的?”
“大学还没毕业就正式上班了。”
“那你第一份工作是干什么的?”
“在电视台。”
“什么?你当演员?”她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我,彷佛我刚从荧屏上飞下来一样。
“我做幕后,不是演员。”
“那你是拉皮影的?”
我们倆笑成一团,就当我是拉皮影的吧,幕后不好解释,没有具体的指向性,可回头一想,幕后不就是拉皮影的嘛,倒也贴切。
“那你后来干了什么工作?”
“报社,只干了3个月。”2008年冬天,十一年过去了,报社去年闭的刊。
“什么?你还卖过报纸?你是怎么卖的?是站在街上卖吗?你为什么不卖冰激凌?冰激凌卖不出去还可以自己吃。”
“我不是卖报纸的,我做幕后。”
“你怎么才干了3个月?幼儿园那么难的,你还干了这么长时间!”
....
“听说你还写过书?是真的吗?像黑柳彻子一样?”(自从看了《窗边的小豆豆》对作家非常崇拜)
“不是写书,是在书上发表过文章,我拿给你看啊。”
“哇,真的是你啊!”(有照片有名字)
看了一眼,没想到迅速就合上了。
我们的采访结束了,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我从书房走出来忙其他事,好一阵儿屋内都静悄悄地,再去看,发现她重新翻开书仔细的打量着书上的照片和文字...
4
“有一个学校是寄宿制,孩子扔那就不用管了,周末想接可以接回来玩两天,升学率好像也不错...”说完,我的脚轻轻踩了一下刹车,车子停在斑马线前,等待红灯,我舒了一口气,真轻松啊。
还有不错的升学率,真是圆满。
想起前两天跟朋友聊起为孩子择校的事,大家都有不同的选择和看法,寄宿制的确能减轻不少压力,现在的家长真是太难了。
上班路上一个小时的车程,除了播放音乐,就爱静音,不听广播,那些大街小巷的事闹哄哄的,绝缘了也好。
“你不觉得那样孩子太可怜了吗?寄宿对孩子成长很不好,还会滋生出其他的事来。”立刻搬出理由,堵上我话的人,我扭头多看了几眼,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只有亲爹才能有的觉悟啊。
养育孩子,就像装修,哪能舍得交给别人去设计完成。生活只能经历一次,孩子的成长也只能参与一次,累死累活地人,我都确定他们更热爱它。
5
半夜醒来,是凌晨五点二十。
我梦见在一个宽敞空旷的办公楼里,就我和圆圆两个人,我和他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把他拦过来,仔细的端详,这个小男孩长的真可爱,灵动的眼睛、白净的皮肤、新理的头发,和他本人的年龄模样一样。他对我说:我想出去玩会。我犹豫了半天,领他找到了出口,孩子跑远了,而我却找不到他了,这个办公楼就像一个神秘的空间,让人探不清方向,我有点着急和害怕。
梦醒了,醒来是深深地自责,挥之不去。
我为什么要放他出去?我要是坚持将他留下来就好了,可孩子分明说,想出去啊。
记得前一阵看过的一本身心灵的书里说,人在睡前或醒来半梦半醒的时候最接近自己的潜意识。潜意识就是本我,本我决定了我们的行为。曾经数次我都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在潜意识里做出了重要决定、写了重要计划、还找到了自认为最佳的解决办法,这次,我试图搞清楚自己的潜意识,却毫无头绪。
不过是,白天孩子尿裤子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烤裤子,好久也不干,喊了我两声,示意让我过去陪他聊天,我放下手头的工作,有了和他短暂的互动。
这个孩子是我工作幼儿园的圆圆,三岁一个月。
6
孩子们一见到我就涌过来,臭臭更是拉住我的双手像弹簧一样的往上跳,直到满意为止。
后面还有几个孩子排着队等候,跃跃欲试,个子高的,自然不如个子低的“弹性”好,但却兴趣不减。三五个孩子下来,手臂有点酸疼,孩子们一边跳一边笑盈盈的向我提要求:我演刘备。我演关羽好不?
这样的情景有点像撒娇。我不得不同意。
自从讲完桃园三结义,每天被追问演剧的事。
想起前几天刚被女儿抱着脸蹭来蹭去,又嘴里“咩咩”的叫着,这样容易被小孩子拿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上周天在书店,我将携带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便听见邻桌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悄悄地对话:随身携带水杯的都是老的表现。然后轻飘飘的离开了座位。我撇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联想起最近的情况,怕乱怕错怕冷,还容易被撒娇。
是哦。
7
快十点了。
我走进乐的房间,将脸杵在她桌前的坐姿矫正器上,苦笑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想打断她阅读的节奏,这孩儿捧着我的脸说:别哭。然后继续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她正在看郑渊洁的书,新买的。
没讨到趣儿,那就出来继续一个人,有点孤独,想想12天后即将面临的挑战,又瞬间紧张了起来,是啊,我莫名其妙报了成都的一个写作营,为了不被严格的群主踢出群,我需要打起精神。
过了半小时,这孩儿跑到我面前说了句:我爱你。是的,我爱你,晚安,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