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窈窕淑女,出自中华民族的典范真是数不胜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四大美女,风华绝代才貌兼备的名门千金,温婉尔雅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都是窈窕淑女的标准范本。到了近代,对淑女的要求则更高了,知书达礼自不必说,还要学贯中西,博古通今,除了传统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样都不能落,新兴的马术英文也得件件精通。只可惜世风渐变,民国之后或许再也没有几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如今也无缘一睹其风采了。近年来更是兴起“野蛮女友”“女汉子”的潮流,再提淑女二字只怕会被嘲笑为“装模作样”。倒是这几年漂在东瀛,见了不少日式淑女,在此略微一叙。
日本女性所追求的最终极评价即“大和撫子(やまとなでしこ)”**,在男尊女卑的传统社会中特指具备温柔稳重、谨慎恭顺等美德的女子,其中关于谦卑的女性地位这方面的意义在当代已经逐渐被摒弃,更多的强调外柔内刚的特质,例如这个词也常常用来指代日本女足。
仪态
典型的“大和撫子”被描述为「立てば芍薬、座れば牡丹、歩く姿は百合の花。」意思是“站如芍药,坐如牡丹,行如百合”。可见仪态是首要的,保持整洁端庄的仪表既是对他人的尊敬,也是对自己的约束,即使在一言不发时也能撑起周身的气场。想来当年能把旗袍穿得平整而有致的淑女们也必是时刻端着姿态的。偶尔端起姿态倒也罢了,难的是永远端着,端得自然得体,仿佛生来如此。当然人生来就喜欢散漫舒适,若不是经过刻意练习,卓越风姿只在分分钟就变得松松垮垮了。有次在电车上遇到一对母女,只有一个空位,母亲细心教小女孩如何坐好,背部挺直,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双脚合拢不能乱踢。四五岁的小女孩乖乖地照做,目不斜视。大概了解好动是孩子的天性,过了几分钟之后母亲说可以了,小女孩这才放松下来,露出左顾右盼的活泼神态。看来这种练习是她每日的必修课。有了空位子,母亲也坐下来,自然而然地合脚端坐,将手提包放在膝上用双手按住,姿态十分典雅娴静,把旁边佝偻着背叉着腿看手机的姑娘对比地简直不堪入目。果然教养是靠代代相传的,可以想象那个小女孩数十年后定是一样的举止端庄。
容貌
初来日本的人走在街上立刻会发现,不论年龄,日本女人极少有不化妆的。正如笑话讲的,日本女人靠化妆,韩国女人靠整容,中国女人靠美图秀秀。日本女人的确个个都有一手纯熟的化妆技术,日常逛街或出席聚会都有相应的讲究,淡抹浓妆总相宜。没有化妆的话,她们是绝对不会出门的,晚上11点去健身房锻炼完洗个澡出来后,常常还会看到她们一排排地坐在化妆间的镜子前描眉涂唇,画出一张完美的脸才会离开。虽说日本时尚风云变幻,真正的日式淑女始终保持清秀的妆容和素雅的服饰,她们对容貌最大的追求在于乌黑发亮的秀发,细如凝脂的皮肤,柔软纤细的手指,白皙细嫩的脖颈。如此天生丽质,只需略施粉黛便光彩照人了。然而即使容颜老去,她们也毫不遮掩岁月的痕迹,仅是稍加以精致点缀,依旧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内涵
日本人对细枝末节的极致追求无处不在,日式淑女对自我内涵的修养也是如此。小到做一道菜,打扫一间屋子,大到选一项职业,事事都有章可循,并且反复推敲。她们良好的学识和涵养一方面来自家教,另一方面也源自对读书的重视。不论是在电车上还是排队时都能见到安静阅读的女子,她们手中的书总是用牛皮纸或布艺的书皮儿细心地包着,对书的爱惜由此可见一斑。有特长才能也是作为淑女必备的修养,一知半解或三分钟热度在日式淑女当中很少见,她们提起自己的爱好时往往不是小打小闹的喜欢,而是相当着迷,至少也会一本正经地去做。投资时间和金钱给兴趣爱好在她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比如喜欢料理的会在业余去考蔬菜或营养学证书,喜欢茶道的会选某个流派去郑重拜师。日式淑女不仅仅青睐于茶道花道等传统艺术,西洋美术馆或音乐会之类的地方也总能见到她们的身影,并且总是一身合乎场合的装扮,头戴贝雷帽的女士在一幅名作前凝视沉思,身着连衣裙的少妇在一曲天籁之音中抿嘴微笑,人人都心醉神怡。
言语
熟悉动漫声优的人一定知道,日语讲起来可谓温柔至极,尤其去京都听一听艺妓那种关西腔的嗔笑,简直令人周身酥倒。若在餐厅或机场遇上什么火大的事,被回应一长串恭谦的敬语时,其中的婉转回旋让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日式淑女很少滔滔不绝妙语连珠,连语速语调也总保持在一个适当的水平,但是在交谈中她们很懂得如何附和,对方不论说什么她们都能把话接得恰到好处,使得对方的话遇上她们的话就如同坐上了雪橇一般顺畅,让听者心中甚是舒服。她们讲话如涓涓细流,不愠不火,再不起眼的事情也可褒扬得恰到好处,再低劣的行径也绝不用带刺的话来评述。只不过同样是一门日语,有时候在路上遇见女政客喋喋不休的煽动性演讲倒令人生厌,回头时无意与旁边的妇人互相碰撞了一下,只听得柔柔的一句抱歉“啊真是失礼了”,那么整个一天都美好起来了。
气派
若是对日式淑女片面地仅持有低眉顺眼,弱柳扶风的印象,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大和撫子”非常推崇女性特有的那种坚韧不拔和风骨潇洒的气派,并强调对男性不可一味地讨好屈从。这种典型的女子平日里说话总是柔声细语,穿起和服来一副温柔贤淑地样子,怎么看都是娇嫩的大小姐,却能立刻挽起袖子和几位健硕的男士一一较量手劲儿,竟半天都僵持不下,问一问看也许就是从小练习弓道的。最后不论输赢她都是付之一哂,揉一揉发红的肌肉,继续谈笑风生。在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度,每个人都要有能够撑起苦难的臂膀,所以在日本人对女孩子的教养当中,品性的磨砺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她们从小就可以自由选择“男孩子”的活动,柔道剑道,足球篮球,一个个都练得毫不含糊,常常在练功场或球场和男子对峙,全无半点怯意,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气派归气派,日式淑女却很少有我们常说的“女神”范儿,她们既不高冷也不傲慢,更多的是平易近人。
礼仪
若说是世界上最讲礼貌的国家是日本,恐怕没有异议吧。源自古代中华的礼仪如今依然在这里延续着,并且渗透到日常的点点滴滴,其中饭桌上的礼仪最为普遍。日本人习惯将一大盆菜用小碟分食,常常由晚辈或女性为大家盛菜,仔细观察盛菜人的动作便可知其教养如何。一盆菜必须平均分给在座的各位,连菜品也要兼顾均分,不可厚此薄彼。装盘也颇有讲究,摆在小碟里的菜不可毁了厨师本来设定的菜相,需得赏心悦目。更不必说持筷时动作要小心翼翼,递碟子时神态要彬彬有礼,替人斟酒时要细致入微。若多留心看看她们的吃相就会发现,一大块食物通常都会先用筷子尖儿分成大小合适的小块,一块一块小口细嚼,切忌整个儿夹起来大咬一口又放回盘里,免得汤汁四溅狼狈不堪,或是留下难看的咬痕。吃完之后再掏出手帕优雅地擦一擦嘴,四四方方地叠好放回包里,微微鞠躬道一声“多谢款待”。倘若以上都能做到无可挑剔,那才是真正的日式淑女。如今日本的年轻人对礼仪也马虎起来,每每见到在玄关肯弯腰把刚脱下的鞋子仔细摆好的人,都颇有所感。
与其说日式淑女将以上几点都做到了极致,倒不如说她们将自重自爱的态度贯彻始终。大千世界,各有所爱,有时强势霸道的御姐更为流行,有时迷糊可爱的萌妹子更受欢迎,有时清高自傲的女神又占据了潮流。在这纷扰的世间,唯有仪静体闲的女子始终荣辱不惊,犹如一杯清茶,值得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