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基比茨。
众所周知,基比茨是一种鸟。
名字就是一切。
它就像一条裤子,合穿或不合穿。
我的“裤子”合穿,但却让我万劫不复。
第一回:我的名字是我一生的魔咒
…我同意你的条件,以后我将如你所愿以您相称。你暗示,这是治疗所需,我理解,所以之后我会以“医生先生”称呼你。虽然如此一来,我们会丧失一定程度的亲密感,而这种亲密感曾是我们的关系的标识;但为了获得痊愈,就让我们建立起普遍存在于医生与病人之间的距离感吧。
你写道,如果我们想达到成熟的理想状态,我们就必须甩掉年少时期的亲密感。或许你是对的,所以我会努力将我们在苏黎世州中学共同度过的岁月抛诸脑后,只将你视作已名满天下的心理医生。
但在此之前,在执行你的强烈要求之前,我想让你回忆起,大约四十年前你曾对我下的一句评语。你曾用你独有的语气说,我的名字是场劫数。你是在一节德语课上说的,而那个年迈的措灵人(措灵为德国城市名)顿觉如遭雷劈。他似乎很喜欢“劫数”这个词,因为它听起来如此古老,非同寻常。不管怎么样,在他的授意下大家开始嘲讽似的哄堂大笑起来,这让我非常迷惑。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你的评语是多么的贴切。如今我甚至已经认为,我的名字就是我所有不幸的根源。它就像一种遗传病一样压迫着我的生活,但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叫基比茨,但这还不是全名。我叫基迪奥·艾斯杜尔·基比茨。我总是再三遇见试图安慰我的好心人。他们说,名字只是名字罢了,没什么深意的。可惜他们错了。名字就是一切。它就像一条裤子,合穿或不合穿。我的“裤子”合穿,但却让我万劫不复。我像背着个罗锅似的背负着我的名字,这个名字随我的出生而来,终有一天也将伴随着我踏入坟墓。
众所周知,基比茨是一种鸟(麦头凤鸡,如图)。它属于鸻鸟属。而就算我渴望阳光,又有什么用呢?从遥远的孩童时代起我就向往蓝天和甜蜜的花香,但是我却被判了刑,注定只能雨中嘶鸣(注解1),浑水摸鱼,在土地,泥浆和垃圾堆中搜寻虫子。不过这一切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但基比茨还有其他特点。它是个喋喋不休的旁观者,一个坐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更糟的是,人们讽刺它有观淫癖,因为它总是通过钥匙孔偷窥陌生房间。人们厌恶地称它为毒眼混蛋和锋利的望远镜,避之唯恐不及。这所有的一切都黏附在我的名字上,还远远不止。
所以,如你所说,它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劫数。
我的父母肯定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大概是为了平衡,他们给我取了两个名。基迪奥和艾斯杜尔。基比茨听起来渺小平庸,而基迪奥暗含伟大之意。因为基迪奥是上帝的战士和光芒万丈的英雄。他带领犹太人与米甸人,与亚玛力人,与来自东方的部落作战。他赢了,因为他是上帝的选民。他带领三百名追随者与百倍于己的敌人作战。他粉碎了敌人,因为基迪奥意味着“粉碎”。基迪奥是将我们犹太人从异族统治者手里解救出来的巨人。
这个名字—我的父母大概真的以为—弥补了基比茨的弱小无依。这真是大错特错!我的父母只是浮光掠影式地读了圣经,否则他们肯定知道,基迪奥同时也是个伪君子和孜孜不倦的时髦追求者。战胜敌人后犹太人向他献上了王冠,但他骄傲地拒绝了。据说他带着虚伪的笑容望向天空,然后喊道:“王只有一个,他就是上帝。”
说完,他走向战败的敌人,要求他们交出金抹额。它们是重达四十斤的纯金。一笔无法衡量的财富,他用这笔财富让人做了件贴身长袍和纯金及膝大衣;由此他表明了自己的追求-他就是个喜欢华服美衣的伪君子。他想吸引女人。顺带说一句,他有七十个儿子;由此人们可以推测出他是如何消磨时光的。
基迪奥是我的保护神。我羞得无地自容。
但是我还有第二个名字。艾斯杜尔。我父亲说,这来源于亚述语,意思是充满梦想的人,富有感情的人,梦游者。谢谢。为什么我不应该是充满梦想或是富有感情的呢?但人有时候会过头。我就经常过头。人会将梦想与现实混淆。这是我的致命伤。人的激情有时会泛滥到逾越了正常的边界而流于粗俗。这是我的缺点之一。我应该是个梦游者。这听起来棒极了,但在夜间游走,一不小心,你就会从屋顶摔下而折断脖子。
我必须事先说明这一切,因为在我的名字中很可能藏着我的病患的根源。至少某种程度上是如此。
以我对你的了解,这时你就会说,我太专注自我了。你错了。我知道艾斯杜尔是灵魂充满感情的意思,但是如果没有智慧,灵魂又为何物?它也只不过是一块未经雕刻的大理石罢了,而这正是我的映照。有魂而无形。我承认,艾斯杜尔比基比茨好听,但说到平衡,这目的还远未达到。你肯定还没忘记,当初整个班级是如何嘲笑我的。
注解:
1 鸻的德语为Regenpfeifer, Regen 意为雨,pfeifen 有动物鸣叫之意。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本文为本人原创翻译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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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语文本来源:
《Kiebitz》 Andre Kaminski Insel Verlag 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