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薄云天——小小说月刊2022.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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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黄舒原本不姓刘,姓赵,百家姓第一位的赵。
几周前,还叫赵黄舒的刘黄舒,在厂里上班,做着卸货装箱的工作。
他个子不高,却长手短腿,是搬货的一把好手。彼时,还没人把他同刘皇叔联系起来,大家只觉得这老小伙,三十好几了,干起活儿来倒真不比年轻的强壮小伙儿差,反而有种岁月积淀的老到,能把力使得恰到好处,不急不缓,却又悠久绵长。那些强壮小伙儿一鼓作气,搬了一堆货的大半,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时,他却有如推太极般搬掉同样多的一堆货,隐隐还有余力。
黄舒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们中有人感慨道。
那是。黄舒哥垂手过膝,这等天赋,非我等所能及!一人平日喜读三国,跟着赞道。你搬货真是大材小用了,依我看,不如扮成真的刘备刘皇叔,拍视频开直播,做个网红,带货挣钱,岂不是更好?他打着手势,眉飞色舞,像个正在给主公出谋划策的军师。
在这个下午的闲聊之后,车间少了一个工人赵黄舒,多了一个工人“刘皇叔”。
要实现这个梦有几个条件,第一样是基础形象,垂手过膝,大耳垂子,他有了;第二样便是服装,刘皇叔穿的是诸侯公卿的袍服,这类服装网上不少;第三样,还需要两位结义兄弟,有兄弟的才是刘皇叔,没兄弟的,那是草鞋贩子刘备。
刘黄舒脑海中物色了一番,最后锁定了两个人选,一个是一起搬货的小李,小李容易脸红,一干活儿脸红,一紧张脸红,更别说喝酒脸红,扮个关羽应该问题不大;另一个是保安大哥老王,圆脸大眼,长了一脸钢刺般的络腮胡,就是活脱脱的张飞。
这个“结义”的环节,刘黄舒花了整整一个星期,在分别承诺了免费提供服装,后期挣钱收益按2∶1∶1分成后,两位异姓兄弟才勉为其难加入这个桃园结义小团队。先前为刘黄舒提出建议、如今加入小团队化名朱葛亮的年轻人,既是导演摄影剪辑,又是经纪人。三位结义兄弟毫不犹豫,许诺了未来总收益的两成分给这位军师。
直播那天,四人都不耽搁,一下班就回到宿舍,换好服装,调好设备,摆好道具。刘黄舒正襟危坐在镜头前,关云长站在他左侧,张翼德站在他右侧,背后“义薄云天”四个大字在补光灯照射下墨黑凌厉,极为显眼。
直播间人气开始慢慢聚集,从几十,到了几百,朱葛亮动用私人关系联系到车间西施,软磨硬泡让她陪着跟刘皇叔连了个线,这一连线一PK,刘皇叔的直播间观看人数终于突破一千。
刘皇叔,你们仨演个桃园结义的桥段看看呗。
刘皇叔,你们唱下“滚滚长江东逝水”。
刘皇叔,你会唱小星星吗?
刘皇叔,你手长是不是跳毽子舞更容易?
……
评论区里观众开始提出各种要求,刘皇叔尽量一一满足,这为他们带来了一些打赏,一些欢呼和点赞,然而也有些不同的声音。
草台班子,拼夕夕版,一点儿也不像。
这就是义薄云天吗?义在哪儿?还有这关张也太没戏份了,杵着跟两个木头一样。
……
挑剔的键盘侠们穿插其中,发表着刻薄的看法。
三人首场直播就在这闹闹嚷嚷纷纷扰扰中草草收尾。
我们缺少一种东西,朱葛亮坐在三人直播的桌子对面,食指的指尖敲着桌子说道,他抬手指向三人背后横着的第一个黑色大字——义,你们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兄弟情义,如何撑得起“义薄云天”这个词?
关小李和张老王二人站在后面还是不说话,刘黄舒面色微变,军师所言甚是,我们再磨合磨合。
他倒是越来越像皇叔了。

为了直播,四人都没吃晚饭,刘黄舒大手一挥,带大伙儿吃宵夜去。
宵夜选在一家烤鱼店,有烤鱼、烧烤和啤酒。临近午夜,人却也不少,店内坐了一大半,店外还摆了几桌,店外有一桌人数较多,奇装异服,看着像是混社会的,大声嚷嚷吆五喝六。
等到烤鱼烧烤上桌,正要开吃,店里却莫名其妙闹嚷起来,好像还有人动了手。
动手的地方离四人的桌子不远,那里原本坐着一对情侣,两人正在被门外进来的几名社会哥围殴,起因大概就是那群人有人看女子有姿色,酒劲上头就毛手毛脚调戏。
这一打起来,刘关张朱就有点儿坐不住了。
刘黄舒看到女子的头上汩汩地冒血,把头埋到桌下先报了个警,随后身子一闪出了门外,等了一会儿,警察还没到,刘黄舒就折回门口,远远地大喊警察来了,一边用眼神示意关张二人。
关小李会意,红着脸跟着大喊,鼓动店里的人起身去帮助;张老王没说话,却早已闪身卡在门口,阻拦店内的人出去;朱葛亮不擅打斗,则悄悄找了个制高点,拿出手机录像。有人要进来,有人要出去,店里店外混乱起来,刘关张三人却簇拥着死死守着门口,三个人装作推推搡搡,将原本拉着情侣要出门口的几人又推了回来。警察来的时候,这个叠罗汉般的人堆才停止蠕动,大家艰难分开,每个人都灰头土脸,最惨的还是被压在底下的施暴者。
凌晨,四人坐着警车跟去做笔录,目光相对,却都笑了。
刘黄舒一脸傲气,朱葛,你看我等现在可有义薄云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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