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古城。

城西。

多树，矮灌木长满小山丘。距县中心有一百多里，隶属于城区，但是偏僻多荒凉。

那里据老人说之前是最冷清之地，常有重刑犯在那里执行死刑。所以说起那里，城里的人都比较顾忌的。

久而久之，那里成了不祥之地一样，没有多少人往那边走了。

路倒是有一条，但是没有人走，路也快被野草吃住了。

每到春天，草长莺飞，一片绿色，生机盎然，也是一处好景色。

但久没人出入处，荒野之地，难免人人都说有邪灵精怪之嫌。

李家村就在城西另外一边。

江月，是李家村的，远嫁的外来媳妇。矮实健壮，脑瓜子灵活，听说还上了几年学。

所以人家村里的女人们都在家里带娃纳鞋底的时候，江月学着村上游的罗坪村去收鸭毛，做着点小买卖。

收鸭毛是个细碎的活，真的是小生意。三毛钱一只，五毛钱一只鸭毛 ，个中窍门全在收的人手里。

如果全按照市面上的价格去收，自己的手没有一点掂量的本事，也根本挣不了几个钱。

最初的几个月，也是因为学着，还亏了几块钱。

因为有的鸭毛人家明明是一只大鸭子，欺你生就硬说是两只，要给两只的钱。这样，一个月下来，江月就比不上人家了。又加上其他的人生意做得比她早，熟人熟脸子的，这附近的村子都留着给他们收，江月收到的只有很少。

为了自己不亏本，也为了能做好挣点钱。这样，江月回到家她就练着手法，抓一把估摸着多重，值多少，然后用称称一下。久之，竟能把那一撮鸭毛斤重把握得百分之百正确。

解决了“估称”的问题，那量的问题去到哪里呢？

江月想，附近没有东西收，那我就走远点去，累点苦点没关系，只要有鸭毛收。

于是，每天天没亮，江月就早早起来出发了。以后，不论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雨，江月从来没有停息过。

她用脚丈量着乡村的每一个角落，用嘴问遍了山疙瘩每一户人家。当然，每一次的鸭毛量也数她做多，挣的钱也多点。

每一次江月出去、回家的时候，也和其他人一样，绕过城西山丘，不敢冒这个险走近路。

那条山丘直接的路，其实也有放牛的把野草扒拉过了，还是有路径可见。但是因为大家听多了些事，还是害怕。

快清明了，乡村重祭祖，那天的鸭毛也比往常多。所以等到收工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江月快快的往家赶。黑夜里说不怕，那是假的，况且她还是一个外来的女人。

其实如果走捷径，不绕过山丘，直接从山丘的路回来，可节省半个多小时。

为了快点回家，江月决定走山丘的路。

一路上，各种不知名虫子、鸟叫声清晰的传来，江月心不由得飞快的跳起来了，脚步越走越快。

忽然，远远的好像有哭泣的。

江月，仔细听一下，好像又没有了。然后走动一下，有能听得到。江月干脆豁出去了，刚好手里拿了根小棍子，她决定停下来，看看到底有什么。

这下，江月听到了，是有个声音，很小很小，好像是个婴儿的声音，从山丘南边传来。

南边，是胡姓族里的坟地。

江月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关于城西山丘的传说忽冒了出来。

江月赶紧拔腿就跑。

可是这时候，“哇，哇，哇……”，传来竟然的的确确是孩子的哭叫声。

江月停下脚步，咬紧嘴巴，手拽棍子，寻声音而去，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

绕过灌木丛，江月用手电一照，是个漂亮的女婴。用一块小棉被包裹着。

江月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说来奇怪，江月一抱，孩子竟然不哭了。

深一脚高一脚回到家里，江月赶紧打开棉被一看，孩子睡着了。

包孩子的棉被旁边缝着一个像信封一样的东西。

江月拿出来，上写:我是一个未婚的女孩，还小，这孩子是早产的，父母一定要我丢弃，我也没办法。假如有缘，愿我的孩子遇到好人家。

            1993年4月6日

原来是个女婴儿啊，这样正好和鹏一起作伴。

因为孩子是捡到的，又是在山上，江月给女婴取了个名字叫山水，姓呢随自己，就叫千山水。

有了这个女娃儿，鸭毛也不能去收了。江月就把这几年的钱盘了个小店，日子倒也实在。

转眼间，小山水都上初中了，长得水灵水灵，孩子成绩又很好，年年是三好学生。这样一路顺风，初中高中，高考结束，录取通知书到了，考到了中山大学。

这下，全村沸腾起来了，在这之前，这个山村是没有一个人考上大学的。

好多人家的孩子初中就不去读了。

千山水的大学酒席是乡里出钱赞助的，全村热闹了大半天。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江月嘴巴一直没有合过。

酒席散了之后，江月却在大家都不在的时候，走到了院子的另一边，那里刚好有颗柚子树，有个人一直在那等着。

江月和人低声细语。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谢谢您，教得她那么好，那么有出息，这样我也放心了。

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谁说不是呢？这几年孩子也受委屈了，好多人说她是坏人脱胎，乱七八糟的都有说，幸运的是孩子没有受大影响”

……

然后，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一步一回头，离开了。

江月四周看了看，也进了院子。

其实，江月是有秘密的，那个孩子有人来找过，就是刚才那位女人，上面胡家村的。

但一直没有勇气认回孩子，现在孩子考到大学了，还是没有勇气进来相认。

江月还很怕女人认回千山水去，孩子从小带着，谁说不是亲的一样呢？

孩子的亲生母亲也答应了，就让孩子顺其自然，到该认的时候都不阻拦。

江月从不后悔自己那一晚的决定，从不后悔走那条山路。

人活着，心怀善心，坦诚相待，如明月般豁达清亮，怕什么妖魔鬼怪？而生活再苦终会有出头的一天。

千山万水走过，江月仿佛心里明了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