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繁华的商业区里，无数直冲云霄的高楼大厦矗立于广阔的平原之上。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急匆匆赶路的身影。
在这片庞大的钢筋水泥森林中，其中一栋耀眼的高楼显得尤为醒目。说它耀眼，是因为它的外表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它的外形宛如一艘即将冲入大气层的火箭，主体部分的外墙全都是明亮、纯洁而又不晃眼的乳白色，楼顶几层却是鲜亮的艳红色，在色调和装修风格略显单调的商业区中显得无比另类。悬挂在楼顶的巨大圆形招牌也是类似的图案，一艘火箭直冲云霄，越过广阔星海，向彼端的银河航行而去。招牌周围的“星火科技”四个大字也是无比醒目。即使是已经在这一片商业区工作并生活多年的人，每次路过这里时，都忍不住会停下脚步，向它看一眼。
钟卓越从自己的办公椅上站起来，双手掐腰，用力活动自己的腰部，并转动脑袋，以缓解自己腰部和颈部传来的阵阵酸痛。他转过头，看向电脑显示屏上方涌现出来的屏幕保护图案，随即将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摘下，平放到办公桌上。他打开放在自己手边的眼镜盒，从中取出一块干净整洁的眼镜布，轻轻地擦拭略微有一点发暗的镜片。
“噔，噔，噔。”三声清脆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钟卓越抬起头，看向紧闭着的办公室门。他的嗓音很清脆，不像大部分男人那样低沉而浑厚。
办公室门缓缓向内侧开启。燕海浪推开大门，随即大步从门外走进来。他一眼便看到站立在窗边的钟卓越，微微点头，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钟经理好。”
“有必要那么正式吗，浪子？”钟卓越忍不住笑起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毕竟是在公司里嘛，”燕海浪眉毛一扬，“人都已经到齐了。”
“好。我们过去吧。”
钟卓越和燕海浪并肩走出办公室的大门，沿着走廊，向位于走廊另外一端的会议室走去。
走廊上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人影。除了经理室、会议室和公共卫生间之外，两侧的所有房间都是被玻璃墙和玻璃门分隔开的房间。玻璃墙和玻璃门上都印有星火科技公司的标志，许多条标志在墙和门上排成两条横线，从走廊一端通往另一端。所有的房间内部都是完全透明的，从外侧的走廊上往里看，能够完全看清房间里面的所有景物，以及在里面办公的人的一举一动。放眼望去，一部分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工作，另外一部分人在三五成群地扎堆讨论事情。聚在一起讨论事情的人都把各自的椅子搬到一起，围成一个圆圈，或者围坐在房间角落里的小桌子周围，看上去有点像是在随便聊天，或者是开茶话会，令人感受到一种轻松的气氛。
两人先后走到会议室前方。燕海浪上前一步，拉开会议室的门。钟卓越微笑着点点头，大步走进去。
“钟经理好！”
已经在会议桌周围落座的人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向钟卓越问好。从外表上看，他们都是年轻人，即使是年纪最大的，也和钟卓越的年纪相差不大，只有三十出头。他们虽然都身着统一的工作制服，但每个人的衣服都穿得不是那么符合规范——有的人把扣子系错，有的人不打领带，还有的人故意把佩戴在制服上的号码牌戴到其他的位置。这些人以男性为主，其中只有两、三个女人。位于他们之中的她们，即使相貌和穿着再普通，也会显得与众不同。
钟卓越微笑着向同事们一一问好，随即坐到会议桌的主位上。燕海浪跟随在他身后，坐到主位右侧的位置上。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的，是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和两名女同事一模一样的制服套裙，手里拿着操控投影仪的遥控器。她的目光不停地在位于会议桌中央的投影仪和主位前方的笔记本电脑之间游离。
“咳咳。”
钟卓越咳嗽两声，右手拿起笔记本电脑上方的鼠标，打开屏幕中的文件夹中的一份幻灯片文件。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他身上。
“在讨论今年的全国大赛流程之前，我希望，我们大家先讨论另外一个话题。”
除了燕海浪，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坐在会议桌中间位置的小个子男人更是像一只猴子一样蜷缩起身体，把自己的双腿向上一抬，用自己的一只胳膊绕过脑袋，挠自己的鬓角。
“小白，”钟卓越转过头，看向长发女人，“开始投影。”
“好的，钟经理。”
“小白”熟练地按下投影仪的按钮。投影仪瞬间释放出光芒，照亮会议桌对面墙上的银幕。
投射在银幕上的，是极战天堂游戏店的照片。几张照片分布在一张幻灯片上。位于正中央的，是店门的照片；分布在四周的，是店铺内部各处设施的照片。
“这个话题就是，是否批准清河的极战天堂游戏店获得正版代理权的问题。”
好几个男人忍不住开始东张西望，互相对视。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男人更是把脑袋转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认识，极战天堂的店主，飞龙，”钟卓越用手指关节轻轻地敲笔记本电脑的表面，“当然，他现在已经把ID改成‘龙皇’，我们也应该改口，叫他龙皇。他以前曾经多次参加全国大赛。今年，不出意料的话，他应该会成为清河方面的参赛选手中的领头人。”
“他不就是北冥的徒弟吗？”小个子男人率先开口，发出沙哑而干涩的声音，“现在，是他接替北冥开极战王卡店？”
“没错，”钟卓越转过头，看向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厚的黑框眼镜的小个子男人，“小虫，如果我没记错，他以前参加全国大赛的时候，你曾经在64强赛碰到过他。”
“对。然后，他还被干掉了。”
说话的，是坐在“小虫”对面的宽脸男人。他的脸和“小虫”的脸刚好是两个极端，一个干干瘪瘪，一个丰满圆润。
“切。”
“小虫”低哼一声，没去接对面的宽脸男人的茬，继续伸出手，挠自己的头皮。
“至于他的卡店的经营状况，”钟卓越轻轻捏手指，随即把脑袋转向坐在自己左手边的燕海浪，“浪子最有发言权。”
燕海浪注意到钟卓越的目光，随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面向在座的所有人。
“我已经将龙皇发送给清河分公司的经营报告发送给总部。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查到。龙皇举办第一场店级比赛，以及组织第一次漫展比赛时，我都在场。这两场比赛的赛况，也已经在官方完成登记。”
“听说，他在漫展上的那场比赛因为打架而被迫中断，是吗？”
坐在会议桌末端的一个男人像是刚睡醒一般，眯起眼睛，看向燕海浪。他烫着一头栗色的波浪卷发，脸上还化着比女人还浓的妆，看上去活像是某些职业的从业人员。
“对。”
燕海浪话音刚落，“小白”便按下遥控器的另外一个按钮，切换幻灯片。银幕上的投影发生变化，变成两幅相同大小的图片。其中一张图片是清河市会展中心举办漫展的图片，另一张图片则是一张微博截图。这张微博截图刚好是关于那场漫展上的极战王组队赛上所爆发的冲突的爆料。不过，这张截图上的文字下方所配的图片都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楚。
“我知道，这也正是他的争议之处，”钟卓越放慢语速，“有一些人觉得，由于这件事情的发生，我们不该批准他的正版代理权。因此，我才决定，先和你们讨论这个话题，再和上面共同做决定。”
“我们应该给一个打人的人正版代理权吗？”
卷发男人露出懒洋洋的表情。从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他对这件事根本毫不关心，更是懒得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不是‘打人的人’，”燕海浪立刻做出纠正，“他是正当防卫的人。率先动手打人的，是另外一方。”
“就是那个什么……超神卡牌的人？”
坐在宽脸男人身边的瘦高个子男人缓缓开口。与宽脸男人不同，他长着一张长脸，几乎可以说是马脸，或者驴脸。不过，他的五官还算工整，至少不能说难看。
“对，”钟卓越点头，“我们已经查实，超神卡牌那一方才是漫展冲突事件的起因。同时，我们还发现，他们店铺的真实情况与申请资料不符，经营状况也达不到获得正版代理权的要求。因此，我们已经驳回他们的代理权申请。目前，上面的意见是，让我们决定，是否批准极战天堂的申请。”
“全都拒绝吧。清河那个地方，不适合搞极战王。”卷发男人用两个小女生互相咬耳朵的语气和音量吐出一句话。
“为什么不适合？”燕海浪反驳。
卷发男人根本不回答，只是把眼睛重新闭上，把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脑袋一歪，用手托住下巴。
“我听说，极战天堂那边前不久还被人砸店。”宽脸男人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对，”燕海浪点头，“但是，龙皇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修复好店铺里的设施。两天前，极战天堂已经恢复营业。”
“这么快？”
“小虫”停下一直没停过的手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紧接着，围坐在会议桌周围的大部分人都把目光投向燕海浪。
“对。”
燕海浪点点头，随即转过头，看向钟卓越。钟卓越也点头，随即操纵鼠标，暂时关掉幻灯片，打开另外一个文件夹中的一组照片。这是燕海浪刚刚发送到电脑上的一组照片。
众人纷纷穿过头，看向投影仪上新投影出的一组照片。这一组照片也是极战天堂内部的照片，与之前幻灯片上的照片的拍摄位置一模一样。只不过，一部分原本摆放在店内的设施消失不见。原本悬挂在柜台上方的电子显示屏、悬挂在墙上的电视屏幕与体感游戏机，以及两台电脑中的其中一台，尚未回到原本的位置。
“龙皇的极战天堂，不仅仅是一家卡牌游戏店，”燕海浪仔细解释，“它还是一家水吧，并附带出租电脑、电视和体感游戏机这几项业务。在龙皇举办店赛的时候，我和林鹏都喝过他亲手制作的饮料。而且，我们和他面对面谈过。对于店铺之后的发展，他是有详细的规划和具体的实施方法的。而且，他已经建立起一个稳定的客户群体。仅从这几点上来看，极战天堂的前景，应该不会比老牌卡店差。哪怕和北、上、广、深的知名卡店比，都不会相差太多。”
“切。”
“小虫”和卷发男人同时发出略微有些不屑的低哼声。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却同时做出非常默契的动作。
钟卓越重新打开幻灯片，示意“小白”换幻灯片。“小白”会意地按下按钮。银幕上显示出两个QQ群的资料截图。其中一个QQ群的图标是一条巨龙，另一个图标则是一张卡牌和一杯饮料。
“这两个QQ群，是龙皇所建立的极战天堂卡店用户交流群，以及原本存在的清河市极战王交流群，”燕海浪继续介绍，“现在，这两个群的规模都已经发展到一百人以上，足以包括一个或几个稳定的玩家团体。”
“小虫”再次伸出三根手指，挠自己的下巴。他的下巴上长着一圈淡淡的胡茬，应该是刚刚刮过。
“这些人当中，有几个是能够经常去他的卡店里的？”
“他举办的第一场店赛，报名人数为二十四人，实到人数为二十二人，”燕海浪把头转向“小虫”，“这个数字是我和林鹏亲眼确认的。对于二线城市的一家卡店而言，这个数字已经不算少。”
“切。”“小虫”再次发出一声低哼。
“可是，他们的店连续出状况，会不会影响到整个极战王品牌的声誉？”
这一次，说话的是坐在“小虫”身边的女人。这个女人留着一头碎发，体型较胖，宽度大约是“小虫”的两倍，胳膊几乎和“小虫”的拳头一般粗。她转过头，看向钟卓越，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剑魂，从目前的新闻报道来看，他们还可能会和黑恶势力有关系。至少，他们肯定已经被不三不四的人盯上，将来很有可能再出麻烦。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给他们正版代理权。”
包括宽脸男人在内，坐在胖女人对面的几个男人纷纷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她。很明显，这几个人都觉得她在危言耸听。
“这不是问题，奶糖，”钟卓越转过头，把目光转向胖女人，“触犯法律的事情，执法机关自然会去处理。如果他们做出违反章程的事，我们只要再收回他们的正版代理资格就行。更何况，在两起事件当中，他们都是受害方。”
没有人立刻接话。所有人都开始左顾右盼，或者低头思考。
“那么，举手表决吧。同意授予极战天堂桌游店极战王正版代理授权的人，请举手。”
钟卓越坐正身体，随即举起右臂，将右手高举过头顶。燕海浪也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一直紧握遥控器的“小白”也放下手中的遥控器，举起右手。
围坐在会议桌周围的人，纷纷举起自己的右手。没有举手的，只有“小虫”、“奶糖”和像是已经睡着的卷发男人。
“很好！”钟卓越露出满意的笑容，开始鼓掌，“那么，这件事就顺利通过！”
响亮的掌声连成一片。卷发男人故意张开嘴，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
2019.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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