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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傍晚热意未央,江岸边塞满了乘凉的人群,三三两两闲聊着,抬头望,苍穹无垠却见浓墨浸染,四远不及,浅灰中灰深灰层层叠叠如攀天梯,阴霾浓郁处正是长江口,江心兀自起了风,浪涌翻腾水声激荡着岸堤。
天机的浓墨被晚风追逐,即将泼洒到地面,我仍兴致未减分,闲庭阔步在岸堤栈道上,五岁的小儿子开着一辆兰博基尼迷你跑车在前面驰骋开道,他一路上吆喝着,让一让让一让,无敌飞侠来啦。
这小子,像个泥鳅一样,猛往往人群里钻, 惹得堤上行人惊慌失措,还有女子在大声尖叫,你这小屁孩怎么这么调皮,万一撞到人怎么办?
这小子虽然排行老三,这股蔫坏作妖的筋儿,却是最有我年少时的风范的一个,男子汉么,就得不拘一格,规矩都是给无能的人准备的,成大事者才敢于突破桎梏。路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和着岸边刮来的江风更是应景,刮到心口,舒坦啊。
他那童真清脆的欢笑声飞扬在人群中。两个保镖跟着一前一后跑着,一边嘴里慌乱地吆喝着,一边抬起胳膊拦住路旁来来往往的行人,劳驾让一让,别伤到了。喂喂,别挤啊。 两人身形瘦削,脚步凌乱,颇似龙宫太子出行伺候在侧的软脚虾,小样们,还收拾不了你们?他们的局促慌张反倒衬得我儿子沉稳大气不拘一格。
这来势凶猛的晚风似乎也压不住我的嘴角了,胸膛里的优越感在膨胀,步伐一抬,我感觉脚底都生出崭新醒目的红地毯,红地毯的终点是我即将熠熠生辉的钱程万里。
这两小子干了多年的程序员,技术确实过硬,成天堆码写程序,眼镜片比郓城古墙还要厚,他俩每天对着电脑炼出了扑克脸,甚是无趣。
想来也是,自打发家后,我越发随心所欲,自己的场域自己做主,这两毛头小子虽是不开窍的,但被同行竞争对手相中,暗中接洽后,这两人似乎心生离意。
这俩货可是我手里的王牌梯队成员,我哪能这么轻松就拱手让人。我调动脑筋想了个招儿,在第一时间给他们提薪六成,外加一份对赌协议,若是能完成新开发软件指标,再提五成且加上年底分红。
这条件多诱人啊,两傻小子立马同意续了约。为了磋磨他们,附加约束了条件,让他们在项目空闲期和下班之余做我儿子的保镖,而且要随叫随到,在我手底下,再欢腾的野马也能整服帖了。
其实看到他俩,我就想起发小——罗逸云。十年前,我们两从同一个村考学出来,最后又从同一个宿舍毕业。不过这小子肯专研,学习成绩好,性情虽木讷,长相还算过得去,但是他桃花运不浅,系花芳琼家境不错,却单单他痴心一片,而且常伴左右不相离。我对芳琼一见钟情,可是芳琼从未对我侧目,就连我塞给她的情书,她也不曾开封就当面退了回来,还回绝我说不喜欢我对女生的套路,跟她不是同路人。我自有不甘,自那儿起,心中的征服欲从骨缝里疯狂生长。
毕业后,我们三人都留在一线城市洛城,三人为了省钱挤在同一个地下室大套间里。芳琼说要陪罗逸云白手起家,而我也在等待机会一飞冲天,我相信凭自己的机智,总能抓到飞黄腾达的机会。
罗逸云在一家IT大厂入了职,这小子天天埋头苦干,总是加班到深夜才回来。芳琼则在一家报社做编辑。而我选择了房地产销售。沉迷加班做软件开发的罗逸云镜片越来越厚,头顶的茂密森林也快脱落成稀松灌木丛了。我深知人性真相,古往今来皆是先敬罗衫再敬人。我擅长打造人设,服饰是打造专业形象的第一步,低调奢华的名贵腕表则是品味内涵的彰显。
我每天套着这些行头,在售楼处咧着牙花子兜售房子,哈腰舔着脸招呼往来的客人。日月星辰晨起月落,白天我遇见年长的男女,哥哥姐姐轮番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口舌生花,极尽吹捧之事。人果真喜欢被迎奉,哄开心了,金主们自然愿意敞开钱包了,我挣到的提成越来越多,开始跟着大佬们频繁出入高档场所,底气就跟加了驱动一样。
这世上没有挖不走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搬运工。
我在芳琼面前的曝光度越来越高,芳琼似乎也开始留意到我了。而罗逸云顿感力十足,对我无条件信任,他不知道他每一个熬夜加班的夜晚,我都在费尽心思琢磨如何攻陷芳琼。都说了烈女怕缠郎,我就不信我拿不下她。我每天会带回来鲜花糕点给芳琼,终于在一个罗逸云又连续缺席的雷雨夜,落寞的芳琼高烧三十九度,脸颊红润,分外柔弱纤细,煞是惹人怜爱。我鞍前马后端茶送水喂药地照顾,终于在凌晨她卸下心防接受了我的第九十九次表白。
突破了这层窗户纸后,我两很快有了肌肤之亲。女子是个奇怪的生物,心理会跟着生理走。或许因为她时尚编辑的社交圈跟我的客户有交集,我们的共同话题越多了起来,她开始依赖我了,我两私相授受,生活不再平淡无奇,而芳琼似乎也乐在其中,她迟迟不向罗逸云摊牌,而我也不愿意放弃风月场的莺莺燕燕,场内场外美人在怀,两人都坐享齐人之福。
可开销与日俱增,我跟着房产大佬学炒股,虽然不至于巨亏,但是看到大佬们翻云覆雨的操作,而我分到的那点蝇头小利也没多少甜头。渐渐地,我也产生了开公司做老板的想法,可是苦于没有核心技术,也没有实体基业可起步,只能干瞪眼羡慕大佬们的风生水起,只能蹲守在一旁拾人牙慧,也真是憋屈。
某日闲聊时,罗逸云提到自己业余在尝试开发某款游戏软件,公司老板尚未知情。我一听,最近大佬圈里都在暗中了解风口到了网络游戏,个个闷头寻找核心找资源,罗逸云这憨小子这不是送到嘴边的饕餮盛宴吗?
为了抓住机会,我怂恿芳琼一起做罗逸云的思想工作,在双面夹击下,罗逸云接纳了我的提议,他从大厂辞职,我、罗逸云还有芳琼三人成立了一家网络科技公司,取三人姓名中各一字组成了公司名,成立公司后,罗逸云更是没日没夜地泡在工作室里堆码。我也马不停蹄频繁触摸在大佬们出没的场所,只为求得几分投资赞助。芳琼作为创始人之一,也没闲着,她跟着我出席各种商务饭局,芳琼天生三分酒量,灯红酒绿推杯换盏中也助力拉了不少赞助。难怪商务局都得带个女性破冰,娇柔女子举杯一敬,席上没有谈不成的买卖。
很快,第一款游戏横空出世,轰动了业内,拥趸者蜂拥而至。我们的公司亦一举成名。罗逸云的前同事也有不少慕名跳槽而来的,他们组成了后续的核心技术团队。新公司第一桶金来得异常爽快,我们也乘胜追击,直接再出2.0,3.0版本。在芳琼的建议下,公司深挖古典文化底蕴,做成了异兽志系列、还有谪仙记等系列,她利用自己的杂志专栏低成本打广告,公司赚了个满钵满,我乘机铺设周边产品,开了好几家公司。
清风随云上,再美也有折戟之时。
在一次庆功宴上,酒精迷人眼,芳琼失了分寸,竟然明目张胆对我投怀送抱。第一次穿上西装出席晚宴的罗逸云惊掉了下巴,他恼羞成怒砸掉了晚宴中的巨型蛋糕。当晚,他从芳琼的卧室中找到了我的私人物件,与我割席断绝关系愤然离开,三人的和谐局面被打破了,三人股东只剩下我和芳琼,可是公司名称无法再更改,光鲜亮丽的销售业绩数据后面是创始团队分崩离析的现实,想在想来,也甚是讽刺。
因担心罗逸云带走核心数据,我得给自己想好撤回之路,于是慢慢转型发展副业产品,得财神爷眷顾,我一时风头无两。
再后来芳琼因怀孕退居幕后在家中带孩子。她连生两胎,天天围着尿布锅台转悠,她像是变了一个人,越发像村野农妇,语言粗鄙,在我眼中淡了光彩。
后来我录用了年轻活力的秘书凝霜,她的青春热血让我再次找回了创业的激情,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红颜之一,为我诞下了老三,这个老三深得我心。
如今的意气风发让我在人群中昂首阔步,突然,前面一阵慌乱。
这谁家小孩,翻车啦,开这么快,速度太快,冲到江里去啦。
人群有人尖声喊叫。
不好,不会是老三吧,我撇开腿往前奔跑,扒开前面拥堵的人群,那俩瘦猴小子拉着那辆扎眼的兰博基尼往上拽,
阚总,少爷,少爷自己解开了安全带,翻下去了。
天啦,我的命啊。我脑子一懵,一个猛子扎进了江里,灯火昏黄,我的儿在哪儿啊。
救命啊,救命啊,快报警,打120,打蓝天救援队。 谁能救起我儿子,我重赏100万。凌冽的江风灌进耳朵,我听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怒喊声。
岸边扑腾腾跳下去几个身影,可是半小时过去了,仍无音讯。我的儿啊。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芳琼发来的信息:阚宸宇,你挖兄弟墙角,又贪得无厌。你这种人渣德行有亏。我已经过够了这种日子,我悔不当初,我也自作自受,今后一别两宽。两个孩子我也带出国了,不要再找我们,今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还没回过神来,手机铃声轰隆炸响,是总会计师打来电话,阚总,太太的股份早就抛售套现转移到了海外,公司资金链断裂,亏空严重,已濒临破产。
我......
老天爷,你是攒着劲儿跟我开玩笑吗?
跪在岸堤上。七月的晚风怎会如此寒凉,仿若天降冰霜,挟持着江心的沸浪,激荡冲击回旋,蓄力再冲击,不止休止。像一只只穿云箭击中我。岸堤啪嗒啪嗒, 天黑了,天也塌了。
岸边走来两人,男子身形有些眼熟,瘦溜板正,是罗逸云吧,他搂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腹部隆起两人悄声说着话:
女子声线温婉,这风刮得好,好久没下雨了,差点就去拜龙王了。可终于要凉快了,可别下大暴雨啊,明儿个还得赶飞机去纽约验收房子去呢,你可别忘了。
他俩经过我身边,我隐约听到女子再说,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他怎么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