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民异史    作者:别勒古台 第七回  兄妹俩齐云峰遇险 秦天一坟茔地哭灵

宋民异史     作者:别勒古台

第七回  兄妹俩齐云峰遇险 秦天一坟茔地哭灵

佟老师遣散众生,只留下夏二郎,渔夫和沈葆真三人,分头谈话。

对夏二郎道:“今天的事情,虽属凶徒作乱,但你身为兄长,没有保护妹妹,责无旁贷。我问过何大娘,你家小妹倒是十分节烈,奋力挣扎,贞操未失,只是清誉难免有损,还要防人口舌。你这就速速带她回家,好生照料,以后不要让她再来学堂了,你也在家休息几日。”

二郎答道:“学生知道了,学生知错了。”转身而出,唤入渔夫就去了。

佟先生面带微笑对渔夫说:“秦天一,你的文章做得不错,字也练得好,我升你进入地字班,望你谨记: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说罢,取出一个布包的抄本并一沓宣纸递给渔夫。说道:“这是一部我辛苦寻来的朱夫子所批《四书集注》,你回去好好抄录,认真领会,再过三年,就是大比之期,望你考取功名,告慰令堂在天之灵。”

渔夫哽咽跪接,口中答道,“老师待我,恩同再造,敢不从命。我代先母谢过恩师。”说罢叩首,搵泪而出。

沈葆真走进来,见过先生。佟先生说道:“葆真,我一直担心你出身优渥,不肯苦学。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你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心智清明,举止稳重,还肯周济贫家子弟,颇有乃父之风。你和秦天一都是心地纯良之辈,升入地字班,要弥合两班嫌隙,以正风气。秦天一虽然少语寡言,性格其实火热刚烈,你要和他多走动些,学他务业精纯,也要缓和他做事操切的心境。”

沈葆真答道:“先生所嘱,铭刻在心,学生定会见贤思齐,也协助纠风。”

说罢退出,走出不远,看见秦天一被好多人字班同学们拉住,都等在那里。见了他出来,薛石柱哭丧着脸说道:“这可怎地好,你们两个都要走了。留下我们几个,孤苦伶仃。”

沈葆真忍笑不住道:“你们十几个人在一处,恁地肥壮,何来孤苦,哪有伶仃?我们两人换个近在咫尺的教室,什么来了走了。中午扔是一起吃饭。”

薛石柱说道:“我们不是图的吃饭,是想和你一起读书。”

沈葆真说道:“莫要婆婆妈妈的,一起读书不难,早晚升班找我。”

众学生闹哄一阵。

秦天一忽道:“今天多谢众位同学仗义搭救。”

薛石柱说:“我们人小力薄,也没搭救成,还是佟先生火眼金睛,一下子断出了真凶。”

秦天一又低声道:“今天的事情,还请众同学少要提起。”

沈葆真说:“对,今天的事情一个也不要再提。否则,对秦同学和夏家妹子名声都有妨碍。”

众学生道:“我们理会得。”众人玩闹一阵,散去了。

夏二郎领着妹妹来家,行前,暖絮儿已经在何大娘的帮助下,简单缝补了衣衫,重新梳头洗脸。路上,夏二郎嘱咐妹妹,千万不要和母亲提起今天的事情,暖絮儿点头。

到了家门,夏公提着酒在外转了半日,看见儿子女儿回来,本是满心欢喜,可是见他们面上没有什么欢颜,脸面便也沉下来,唤二郎问话。

夏二郎硬着头皮,一五一十讲述了经过。

夏公一个巴掌抡圆了打来,恨恨地骂道:“你这蠢货,谁让你不在竹林里守着。好好一桩买卖,天赐良机,就这样黄了。”

二郎挨了打,也不敢躲避,小声说:“爹爹,我回想下,唯恐那淳于家的,也未必是真心。”

夏公又是一巴掌:“还用你说,我已料到。真心假意打什么紧?只要有你在旁,真的就是相看。假的,也要毫发无损地把人带回来,好再嫁人。即便被他们欺负了,有你在彼,当场就可以让他赔银子,不赔银子,就把人娶走。这买卖我们赚定了。”夏公气呼呼地:“这下可好,什么也没得着。还被一大群人看了个究竟,人多嘴杂,迟早传扬开去,让她将来怎么再出门。本来就是哑巴,这回又失身?”

“没有失身,学堂的何大娘,说贞操还在。”

“有个屁用,名声已经臭了。那淳于家的公子还被学堂赶回家去了,这口邪气若是撒在我们身上,吃不了兜着走。唉,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你和三丫头明天都不要出去,在家躲避几天再说。你母亲那里,一个字也不能说。”

“孩儿明白。”夏二郎听得心惊肉跳,背后手里紧紧捏着五两的银子包。

暖絮儿十分懂事,在母亲面前强装欢笑,卢妇人虽觉得她脸上蹊跷,被二郎借口路滑,摔跤所致,还说以后再不让妹妹送饭了。卢妇人点头称赞:“你们兄妹都大了,既懂得相互照顾,我就更少操心。”

过几日,卢妇人出门,却发现村邻见她,神色尴尬,还在背后窃窃私语。正不知是什么缘故,正好孙大脚来家,竟也是吞吞吐吐:“卢大姐,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我们老姐妹,怎么这么客气。有话请讲当面。” “那,我可就说了,我前天到临县厢军府附近送活计,怎么听说你家小妹,最近在外,在学堂后面,被人,被欺负了。”卢妇人不听则已,一听当即脸色惨白,目光呆直,拉住大脚问个究竟。大脚说:“我只是听说,做不得准,你还是问问自家姑娘吧,无事最好,无事最好。我先走了。”

卢妇人颤巍巍下了床,唤来了二郎和女儿,当面质问。这一下不要紧,暖絮儿扑倒母亲怀里,倒出了深藏的委屈,恸哭不已。卢妇人一见,打开两片顶门骨,一瓢冰水浇下来。又狠狠瞪着二郎,问出了究竟。两眼一黑,牙关紧咬,咕咚一声昏倒。二郎和暖絮儿连忙抢救,扶在床上,撬开牙关,灌些米汤救命。晚上夏公在外买了醉回来,见到卢妇人卧床,正要过问,不防妻子从床上挣扎病体,上来就和他拼命,口里道:“都是你个狠心贪财的老鬼,把我女儿害了。”说着,又晕过去,呼喊几次不醒。

夏家大儿子着急请来了李郎中把脉,郎中眉头紧锁道:“令堂本来劳累过度,年纪也近高迈,这一回加气加急,眼看中风的症候,十分凶险。好在刚刚发病,若是足量吃上几味好药,还能大致复原。”说罢写了方子,少收了几文诊金去了。

大郎拿着方子,赶到了宣州最大的生药铺子,递给掌柜的卜世忍来看。那卜掌柜四平八稳看了方子,吩咐活计抓药,暗地里眼色。伙计凑了一会,各种药材包好,只缺一位天麻。大郎拿了药包就走,被卜世忍叫住了:”大郎那里去?”

“回家煎药去。”

“你不见少了一味药材,天麻。”

“只少一味打什么紧?其他十几味药材不都齐全了。”

“你不省得,这药方分成君,臣,佐使。那天麻是治疗头晕惊风的灵丹,这一个方子里的君药。少了主角,一堆配角也不济事。不知道你这药是给谁吃,着不着急?因这味药方圆几百里都断了货。若是不急,你过半月再来,些许就有了。”

“我母亲卧病在场,危在旦夕,还请您多想办法。”

“救母亲可是大事,我做做好人,帮你出省专程采购可好?只是这脚钱还要找落在你身上。”

大郎把身上全部铜钱铺在案上,一枚枚数,卜掌柜连连摇头,“罢了就你这点钱,只够两剂药,我让库房帮你扫扫货底,对付给你包上。只是上家药商就不肯卖了,除非你明天拿出二十两银子。否则,恐怕大罗金仙也难救你母亲。”

“二十两银子!好,我去想法子。”

“什么?要二十两银子。这不是买药,这分明是要买我的老命。”夏公在家里咆哮着。

大儿媳听见了,忙出了屋子,问丈夫:“你给我买的绣花绒线在哪里?没有?那我的钱呢?我的钱呢!什么?买药了?我一点体己钱,就被你用了。你给我还来,给我还来!”

暖絮儿听了,奔回屋里,拿出粗木扑满,用力砸开,扑啦啦一片零碎铜钱,是卢妇人从每次女工钱里面给她留的嫁妆积蓄。她大嫂看见了,越发哭闹道:“大郎你看,你母亲如何偏向小姑。分明是一起做工的,我就那么点绒线钱还被你挪用了。小姑这里却这么多盈余。”

卢妇人躺在床上,听得一清二楚,口不能言,气得发抖。夏公回屋拿出一个干酒瓢,掏出些积蓄:“都在这儿了。”说罢合并了暖絮儿的钱,一共能折合八两多银子。二郎暗地里捏着五两银子,一身汗水,做声不得。正这时侯,门口有人叫门,奔出来一瞧是渔夫。见了他说道:“这几天你没有上学,佟老师知道你我两家相距不远,命我把批改的文章和一些文具给你捎回来。”

渔夫见到夏家混乱,又问了究竟,知道是药材的事情焦心,对夏公施礼,朗声道:“老伯,这天麻虽然稀罕,但我曾听老樵夫说,就在我们这宣州境内齐云峰的顶峰背后,南麓缓坡之上,就曾有人采到。只是山上风云莫测,又有猛兽出没,无比凶险。”

大郎道:“这就有法子了,我明日就去采药。”夏公道:“你留下,还是让二小子和三丫头结伴去吧。”渔夫说:“我明日上学前给你指条路。”

第二天凌晨,二郎和暖絮儿背了干粮,打了绑腿,背着竹篓药锄,跟渔夫认了路径,开始爬山。这齐云峰山脚下并不出奇,还常见到些个打柴采药的过路,兄妹一路走一路问,有不知道的,也有听说过,劝他们回头的,说是再往上走三里路,再无人去过,或是去了也难以生还。什么药材不药材,难免以讹传讹,还是保命要紧。说得二郎心惊胆战,颇有些后悔,想要就此回去,又怕没法交待。暖絮儿渐渐地走在了前面。随着越爬越陡,渐渐地人迹罕至。初时看见云雾缭绕,后来已是在云中之中。已经没有了人踩出来的野路。两边巨木遮天,嗜血的山蚂蝗感到热气,从枯藤上掉落,一旦粘在身上,就无声无息地磕破肌肤,贪婪吮血,顷刻间从棉线膨胀成手指粗细。吃腐肉的邸枭在树杈上桀桀怪叫,只听得见声音,却看不到在哪儿。路边草丛里蛇蝎纵横。兄妹害怕,拉着手走。二郎被什么物事绊了个跟头,低头一看,竟是一具森森白骨。两人惊呼一声,拼命向前跑,出了这片密林,到了一片开阔地,激烈喘气。

气还没喘匀,一个闷雷好似在身边响起,暴雨倏然而至,兄妹俩浑身透湿,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高山上阴晴不定,雨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眼就晴天了,挂出一道霓虹。两人实在疲劳,身上又冷,摸出干粮来吃。

吃了一回,夏二郎忽听得身后有人呼吸,口咽涎唾的声音,回头一瞧,吓得魂飞天外。原来是一只山豹,意欲在身后偷袭,无声无息地潜至,要把爪子搭在他身上。

二郎大叫一声不好,抛了手中吃食,只向山下连滚带趴而去。也不知跑了多远,惊魂未定,却不见妹妹跟来,叫苦不迭。 找个树洞藏身一盏茶的时间,还不见妹妹,除了风声,没有一丝响动。二郎乍起胆子,战战兢兢再爬回到刚才的平台,山豹早已踪迹不见,地上留下了二人带来的镰刀、竹篓、药锄等物,仔细看来,还有那个暖絮儿平时戴在项下,非金非木黑棋子一般的物事。这东西是暖絮儿落草时从胎里带来,母亲用细线缀了挂在她脖项下作项链的,自出生以来未曾离身,现在细线扯断,眼见暖絮儿八成是豹子叼走了。二郎心中难受,却不敢大哭,也不敢呼喊,仓皇捡起东西,回家去了。

天黑了,方才到家,二郎一下子就软倒了,浑身擦破,目光呆滞,口唇抖动,他挣扎起走到了屋内,母亲早在病榻前久盼了,见了二郎却不见女儿,霍然支撑而起问道:“你妹妹呢?暖絮儿怎么没回来?”二郎把妹妹的项链递给母亲,哭道“我们在山上遇到了野兽,妹妹怕是被叼去了。”卢夫人五雷轰顶,胡乱抢过了项链一瞧,大呼一声“我可怜的肉啊。。”昏死过去,口边一绺血痕,淌在苍然白发上。家人连忙急救一场,到了后半夜,出得气多,进得气少,撑着一口游丝,望着门。两个儿子围在床在,夏公在一边枯坐长吁短叹。

不知多久,院中有人用力砸门,大郎从瞌睡中醒来,奔出开门。果然是暖絮儿,披头散发,满脸是伤,手捧着一大捆有花有草的药材,面上带笑,扑到母亲床前。卢夫人一见,眼光放亮喊道:“我的儿,你可回来了,哈哈。”怎奈何身体衰微,经不起大喜大悲连番冲击,面露微笑,阖然长逝。暖絮儿手里药材,洒了一地。

卢夫人殁了,周边邻居得了消息,纷纷来吊唁,也有几个夏二郎交契的同学来拜。乡邻们怜惜她自搬来沈家村,终日里操劳,暗自喟叹说,这样去了也好,何尝不是解脱?

在家中停灵日满,择吉下葬。墓地就在沈家村西南那一片坟茔地里。村中沈氏宗族占了地势好的那一块阴宅,夏家本来祖坟不在此地,就只在边上空地里下葬了卢夫人。第一铲土填下去的时候,暖絮儿哭得死去活来,只要陪着母亲一起去,被死死拉住。就用力拽下她胎里带的那个黑棋子项链,一齐抛了进去。土填平了,立起个墓碑,写着慈母夏卢氏之墓。

此后,二郎再也没去上学。孙大脚依然送活计来,只和大郎媳妇托付交易,暖絮儿出力,日子也过得下去。暖絮儿每日里在家,甚少出门,除了刺绣就是拿着二哥的课本读书认字,有时候恍惚一阵,伏在床上想妈妈,起来时候一片泪痕。实在思念辛苦,干脆到母亲坟上去待上一阵子,或是托着糕饼上供,或是烧化些纸钱,用竹枝在地上写字,聊寄哀思。

自从卢夫人过世,夏家本来不甚欢乐的气氛,愈发沉闷。夏公的话更少了,酒更勤了,整天不事任何劳作,板着一张晦气色脸。大嫂依旧张口便是牢骚,大郎每日里务农,回家便是充当出气筒。二哥每日里跟着大哥下田劳作。

这一日晚上,夏公喝酒喝得格外多些,把大郎和二郎唤到自己屋内,把房门紧闭,瞪红了眼,令两个儿子跪下,对他们讲话:“自从你母亲走后,我的精神也越发不济,自感来日无多。仿佛你母亲在地下孤单,让我去陪她。唉,我又何尝没有活够呢。你母亲在世时候常骂我心狠,她哪里知道我的难处呢。眼下我打算替二郎说媳妇,添丁进口,之后放心离开。能再看到一辈新人最好,如果等不到,也无憾了。”

两个儿子答道:“但愿父亲身体康健,这样的话,我们做儿子的不忍听。”

“难得你们还有这份孝心,你们心里有数便好。”

大郎道:“我们一切听从父亲安排。只是三妹大约也到了该说人家的时候了,前次媒婆路过,我曾偷偷打听,说三妹本来模样出众,又有手艺,虽口哑也不打紧。奈何上次的事情影响太坏,村中都传她不是正经女子,却非孤寡残疾,否则无人接纳。如何计较?”

夏公深深咳嗽了几声,说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其实你这个三妹,本就是我们夏家的异数啊。。有些事情也该让你们知道了,我们夏家祖上曾得个癞头道人指点:生下孩子,留男不留女,否则对家人颇有不利。所以从太祖至今,传下的都是男丁。我儿时,你们奶奶也曾生下个女孩,可你们何曾见过这个小姑呢?”

大郎道:“原来十几年前,三妹出生的那天晚上睡到了雪地里,是为了这件事。”

“没错,这件事情我从未和你母亲说过,她一直怪我。我只希望这个三丫头,早早离开这个家便好,以免对你等不利。”

大郎呆了半晌道:“父亲这样说,我才敢讲出胸中很久的疑团。三妹长得十分出众,却全不似我们夏家人,更不像母亲。自出生以来,终日笑脸,百病不侵,刺绣的女工,无比精巧,遇到山豹,无恙而归。她从胎里带来的那个物事,上次落到碾盘上,丝毫无损,还把碾盘硌坏了。”

“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三妹,自有造化,你们少管就是。”

“儿子明白了。”

次日,大郎把媒婆请来见父亲,把卢妇人没花去的药钱,厚厚封了几贯。不久,二郎迎着一顶花轿进了夏家的家门,大嫂也传来怀孕的喜讯,夏公双喜临门,抱上了胖墩墩的孙子。之后灯枯油尽,无憾善终。

大郎二郎备办丧事,按规矩把夏公的灵柩抬到卢夫人墓地旁边,打算合葬。谁曾想,到了卢夫人墓边一瞧,不知什么时候,竟长出了一小片树林,似桃非桃,似竹非竹,桃树的样貌,竹子的笔直,有粗有细。把卢夫人的墓,密匝匝包成个圆形,方圆二十步,天然留出一条窄路进出。侧身走进,见空中茕茕落英,枝头鸣禽婉转,气氛无比祥和,与外面的凄风苦雨迥然不同。

要想夫妻合葬,必须把桃林伐净。夏家人请帮工的取来锄头,圈外向一株桃树根部一劈,火星崩现,铮然有声,锄头刃口缺角,桃树毫发无伤,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刚硬异常。众人大惊,旁边挪来了一个肥胖肮脏的老妇人,满面泥污,张口白森森的牙齿,笑起来磔磔作响,十分刺耳。她言道:“哈哈,大作怪,大作怪,自古五行金克木,今天桃木崩了锄头坏。哈哈哈,好戏法,你那有力的后生,再多劈几下我瞧。哈哈。”

夏家人吓了一跳,不知是何人。随从抬棺的有人认得,说道:“这老乞婆无儿无女,无家无业,每日里就在这坟茔地里,讨些献祭的供果糕点过活,人称作“献婆婆”。可她说反话,也有几分道理。眼见桃林难以铲除,树挪死,人挪活。眼见你们奈何不得,不如另找个地方下葬吧。”

无奈何,只得在更远的地方,将夏公下葬了。

父母走了,家中兄嫂各过了生活,平静没有多久,两个媳妇又好像乌眼鸡一样,互不相容。每日里指桑骂槐,摔盆子摔碗。两兄弟无奈,虽然只有一个院子同住,也照样分了家。计议起来发现,分给暖絮儿的只有一间柴房和一些粗笨的家伙。暖絮儿并不和他们争竞,落得自在清闲,不挺他们争吵,只是索了二哥当年去书院时候的论语、孟子以及文房等物,搬到柴房自住。二郎本也不读书,乐的做人情。

大嫂假亲假近地说:“小姑,我看你一个人可怜,你放心,虽是分了家,我依样承揽女工手艺养活你,和你一桌吃饭。”其实,是暖絮儿每日里照顾两位哥嫂的日常起居,还要做女工卖钱养活女眷,夜半就孤苦一人住在柴房里,唯一所乐,便是读书。平时里偶有闲暇,就去母亲墓前的桃林里面,依靠在墓碑前,轻轻抚摸,听风声过耳。

这一天,暖絮儿在家倦了,又去桃林,忽听到了有人恸哭,声音熟悉。出来一瞧,原来是和二哥同学堂的渔夫秦天一,他父亲刚刚殁了,无钱购买棺木,家中就在鱼窝棚居住,连门板也无,他秉性刚强,并不曾和别人相求借一文钱,只是用鱼交换,租赁工具伐木,三长两短,凑了五块一个棺木,把父亲成殓起来,入了土。

只见渔夫跪在父亲墓前,口里哀悼:“当年母亲早殁,现在爹爹又舍我而去,从此我便是无父无母的孤人了。”暖絮儿见过他几面,都是刚毅冷静的面容,少语寡言,没见过他如此投入,在一旁看着,也是渐渐动容。

渔夫又说:“我一边辛苦打渔,一边勤奋读书,只求父亲能在病榻撑到有朝一日,我金榜题名,和父亲一起告慰母亲。谁曾想!这样下去,我读书还有什么意思?”

暖絮儿本想安慰他一番,却因男女大防所限,做不得什么。等渔夫哭了一阵,用力磕了几个头,便去了。因暖絮儿父母下葬时候,渔夫也曾灵前下拜,见他远去后,也来到秦父的坟前,拜上一拜,起身离去时候,见到地上有一本《四书集注》,想到是秦生所遗,先替他收纳了。

回去的路上,已近天黑,有个人背着包裹,失魂落魄从对面走来,几乎撞上她。口里惶惶不已,念叨着:“祸事要来了,祸事要来了。”

暖絮儿观瞧这个人,身着长衫,眇一目,好似村中风雅的堪舆先生,李阴阳。不知什么事情,匆忙地连夜逃出了沈家村。

待续。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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