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好，苏泽宇同学，我是初二三班的周若欣。实在是太想和你成为朋友了，所以鼓起勇气写这样一封信给你，希望你原谅我的冒失和莽撞。从开学那一天起就注意到你了，一直就很想认识你，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和你成为朋友呢？如果可以，以后晚上放学可以约你一起回家吗？今晚自习结束，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希望能得到你的回应～”
看过纸条上的内容，教室外罚站的苏泽宇有些心绪不宁了。他把那张粉红色的信纸攥进手里窝成一团，复又把它展开读一遍，再次攥回手里，又再次展开盯着看。很显然，这样的状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些年来，在江语笑那个人来疯的熏陶之下，交朋友之类的事情他也已经很乐在其中了。他是男生里难得的好脾气，不会主动招惹是非的同时也有恰到好处的有趣，加之优渥的家庭条件让他什么都多少会一点，什么都多少见识过一些，所以他身边是有很多关系不错的朋友的。然而像这样，别人写信过来求你和她做朋友，甚至对方还是一个女生，确实是第一次。他的心里已经有千百个疑惑了，解不开这些疑惑，就像是有小爪子在他心尖上挠过来挠过去，难受得很。于是在回家吃午饭的时候，苏泽宇厚着脸皮混进江语笑家蹭了一顿饭，并且趁江爸江妈不注意的时候，把这个粉红色的纸团丢给了坐在对面吃的正开心的江语笑。
“今天我收到了这个。”苏泽宇尽力平稳自己的语气，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没太把这个粉色纸团太当回事。
江语笑伸手拿过纸团，展开略略看过，继而弯起眼睛打趣地笑了出来：“这是喜欢上你了吧。”
“什么啊？她···她哪儿写喜欢这两个字了···”苏泽宇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可语气分明已经紧张到有些结巴了。
“你见过哪个女孩子表白是扯着嗓子对你喊喜欢你啊？想要和你一起回家诶！！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啊？谁愿意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回家啊？动动你那个时常不在线的脑子好好思考一下吧，哥！！”
苏泽宇知道说不过她，没好气的噤了声，闷头吃了一会儿饭。过了好一阵，他见江语笑依然没有要主动开口和他说话的意思，不得已清了清嗓子开了口：“那我···咋整？”
听得他这一句，江语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张嘴回他：“这得看你啊！我是你兄弟没错，可以为你两肋插刀，但是不能帮你谈恋爱啊！”
“谁跟你说我要和她谈恋爱了？！”苏泽宇的狐狸眼终于泛起一丝惊慌的神色，江语笑只是看着他得意地笑，却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诶，我听我爸说，你爹把生意做到国外去了？”
“啊，是啊。”苏泽宇有些兴致缺缺的回应道。
“牛啊！”
“嗯，翘掉我一次家长会，两次篮球赛，一次发高烧住院，一次骑自行车出车祸，一百二十三天全家没能一起吃饭，换来了这一单，我真是不知道是该夸他俩牛还是我牛了。”
“嗨，你也别这么消沉嘛，他们也是很努力地为了你们家在奋斗了，你要理解叔叔阿姨嘛。等他们的公司稳定下来了，一切走上正轨了，就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了啊。”江语笑看出来苏泽宇有些失落，慌忙开口安慰他。
“等？笑笑，你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一直在做的就是等。”
“泽宇？”
“我都习惯了，也不在乎这些。”
“嗨，等有什么好怕的，我这不是陪着你一起么！”面前的女生站起来，使劲儿伸长了胳膊揉乱了苏泽宇的头发，又顺手拉住了他的衣服，“走，大兄弟，先跟我去把英语课文背过了吧，不然下午老师还不饶你！”
“啊！”
苏泽宇发出痛苦的一声哀嚎。
六
英语课文的背诵好歹是在江语笑的帮助下糊弄了过去，重新坐回教室的苏泽宇开始针对早上的纸条事件展开各种典型直男式的胡思乱想。
苏泽宇虽然打小就生得白净好看，可是对于小男孩小女孩之间这种朦朦胧胧的感情他却是真的一点相关经验都没有。当然，这怪就怪他自己拜的“山头”不是很正确，他的“大哥”江语笑对于一切把普通小女孩吓哭的手段十分在行，而对于猜测女孩子小心思、哄小女孩开心的把戏却嗤之以鼻，因此他自然是在江语笑那里得不到任何启发。不过，本着一颗善良的内心，他还是决定依照纸条上写的，今晚和那位周若欣同学见一面，问清楚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他下定这个决心后，瞬间得意洋洋地觉得烦恼少了许多，不过隔了没有三秒钟，他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尴尬且残酷的现实：他不认识这个叫周若欣的女孩啊！这要怎么找她？
所以晚自习过后，苏泽宇收拾好书包跟上了前面走着的江语笑，像往常一样伸手捞过江语笑肩膀上不肯好好背着的书包，拎在了手里。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江语笑回过头去神色平淡地瞥了他一眼，继而放慢了脚步和他并排着一起走。
“怎么呢？”
“没怎么。”
两个人分别惜字如金地吐出一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别的交流，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外走，学校门口近在眼前了。晚自习后的校门口还是很热闹的，有学生家长开车或骑车来接家远的学生，有卖小吃的小摊在卖力地吆喝，还有些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吵吵闹闹地等着同行的伙伴出来。
苏泽宇伸长了脖子往外望了望，内心有些绝望的做好了出糗的准备，却突然感受到右边肩膀传来一股力量，将他往左前方轻轻推了出去。惊慌之中，他转头，正迎上江语笑的笑脸：“那个扎着蓝色发带的，就是周若欣。”
说完这话，江语笑就甩开步子走出了校门。苏泽宇盯着她轻快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心里并没有那种难题迎刃而解的爽快，反而是有一种···失落。然而，没等他这种情绪蔓延开太多，对面的周若欣在身边朋友叽叽喳喳的怂恿之下，迈了一步过来。
“苏泽宇同学，你能来赴约我太高兴了。”说完这话她便急忙低下了头，两只手使劲绞着校服外套的一角，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苏泽宇朝对面的女孩微微笑了一下，举起右手有些尴尬地指了指校门外：“那···我们走吧。”一前一后，两个人走出了校门口。
一路上气氛有些尴尬，可是苏泽宇有自己想说清楚的事情，便不得不挑起话题，和身边的女孩子聊着。
“那个···为什么会给我写那封信呢？”
“因为···因为很想认识你，可是我们不同班，也没有什么别的交集，所以只好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啊？抱歉抱歉···”周若欣抬头，和苏泽宇的眼光短短相交后紧接着又低下头去。
“啊···那个···没有什么困扰的。你别在意···”
“那···那就好···”身边的女孩子长舒了一口气，由于紧张而放在胸前的双手也慢慢地放下来。苏泽宇接着路灯昏暗的光，偷偷打量着身边这个女孩子。
周若欣皮肤白净，眼睛大大的，整个人是一副文文静静规规矩矩的样子。她的校服的扣子整整齐齐地扣着，校服裙的褶子也整理的一丝不苟，一头长发被那根蓝色丝带系着，乖巧地垂在脑后，随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左右摇摆着。苏泽宇笑了笑，不免在心里将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做了些比较。
还真是···完全不一样啊。
苏泽宇深吸一口气，在缓缓吐出来，将脸面向了身边的周若欣。注意到身边男孩子的动作，周若欣转过脸来，两个人四目相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很快的把目光稍稍移开了一点。因为紧张，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苏泽宇也跟着她停下，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周若欣同学···”
“嗯···有···有什么事吗？”
“我想···还是得和你说，真的很抱歉···我是想说，能和你朋友当然是一件好事儿···只是，每天和你一起回家，我可能没法做到···嗯···总之，真的很抱歉。”
话说出口之后是一段漫长沉默，就在苏泽宇懊恼地打算说点什么来补救一下的时候，周若欣开了口：“苏泽宇同学，你讨厌我吗？”她低着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哭了。
“不啊，不讨厌的。”苏泽宇摇头。
“那是为什么呢？”
“啊？”
“我是说，为什么拒绝了我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苏泽宇想解释，可是又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可以让面前这个委屈的女孩子信服。他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说话，耳边是周若欣一个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是因为你身边那个女孩子吧。她···好像总是在你身边。”
“你喜欢她吗？”
“你一定是喜欢她吧？”
周若欣抬起头来，含着满眼的泪光第一次直视了苏泽宇，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苏泽宇仍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毅然决然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果然···”
周若欣话还没说完就跑开了，头顶上的蓝色丝带随着她的跑动上下飘飞着，逐渐消失在幽深的夜里。苏泽宇紧紧的抿着嘴叹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往家走去。
喜欢她吗？
喜欢江语笑吗？
他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问自己，可自己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没有答案的问题，不如不费心神，他有些烦躁的甩了甩脑袋，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一些。
家里的门没有锁，苏泽宇推开门就看见江语笑窝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面上，头向后仰倒在沙发上，颓然的盯着天花板看。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苏泽宇家，她总是喜欢这么坐，屡屡被大人们吐槽，却总也改不过来。她明明是身形细长高挑的女孩子，可是蜷缩起来就只是小小的一团，轻而易举的就能坐进那么狭窄的空间里，还一副舒服自得的样子。
对于江语笑出现在家里，苏泽宇并没有觉得意外，因为他们家确实是有一把备用钥匙放在江语笑家的，而江语笑像这样摸进他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脸都没转过来，声音里却充满了八卦和调笑的意味。
“嗯。”苏泽宇不动声色，规规矩矩把钥匙挂在墙面的挂钩上，换好鞋子进了屋。
“刚刚叔叔来电话了，今晚赶进度，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家，叫你不用等他们。”
“嗯。”他还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啊？”仰面躺着的少女还是忍不住了，猛地一下子坐起来，盯着苏泽宇，眼里满是探寻的意味。
对上江语笑清亮的眼睛，苏泽宇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很紧张，开始慌乱的转移话题：“诶，你很烦啊！大晚上的窜我家里来干什么啊你？”
江语笑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苏泽宇的手里。大梦初醒一样的苏泽宇跟着江语笑的手看过去，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江语笑的书包。
“怎么，拿了我的书包不还给我，里面英语老师布置给我的三套卷子，你是要打算帮我写吗？”说完这话江语笑也站起来，从苏泽宇手里接过书包，没来由的轻轻搡了对面的苏泽宇一下。
两个人面对着面，丝毫没有形象的大笑起来。
喜不喜欢的，也没那么重要吧。
我们互相陪着就好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