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告别亲人的?尤其是你认为整个天都塌下来的时候。
我不知道该怎样把爷爷来回忆,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是,我们之间,天人永隔。
从记事起,爷爷总会给我炒花生,拿二两芝麻油炒的又香又脆,然后给我剥好一大把花生粒装进我的小盒子里,剩下的呢,都被他留给自己喝酒去了。那一年我四岁,他五十三岁。
我总是喜欢听故事入睡。奶奶不会讲故事,只躺在我旁边给我扇扇子。我都还没睡,奶奶就自己先睡着了。只有爷爷的故事可以一个一个地说个没完。爷爷的故事是在任何故事书里都听不到的,他给我讲走丢的小孩,给我讲近视眼去别人家做客,给我讲狼来了里的狼……
那一年我八岁,他五十七岁。
后来他也会把这些故事讲给弟弟妹妹听,只是我觉得都没有当初他给我讲的有趣。
他总是会骑着大梁车接我上学放学,后来又改骑电动车。无论刮风下雨都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学校门口。
那年我十二岁,他六十一岁。
老家的院子里,种了好多树,什么种类都有,这是爷爷和我的记忆。每次结果,爷爷都会摘很多很多,留给我第一个吃。他在那棵石榴树下给我砌了一张桌子,我们经常窝在那张小桌子旁,他读报纸,我看故事。
那年我十四岁,他六十三岁。
可我渐渐长大了,他却永远地留在了六十五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做同一个梦。梦里他依旧安静地坐在大门旁的石头上,浑浊的目光久久地望着门前的小路,在他身旁,浓绿欲滴的藤蔓爬满葡萄架,辣椒青菜挤作一团,贪睡的小狗慵懒地伸展着四肢,落日的余温从这一片平静若水的景致上划过,却温暖不了他眼底的落寞。梦醒后,我望着窗外泛着一线灰白的天空,流出了后知后觉的眼泪。
他陪伴我整个童年,保护了我十几年,他和几乎所有农村老头一样,平平凡凡地过了一生。我只想借此来表达我对他的思念,也希望有人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可爱的老头来过,存在在我的时光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