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是在2007年的北京奥运会志愿者培训课上。我抽签抽到的培训基地是秦皇岛的北戴河的一个学校里。说实在的,在这个连空气写着度假的地方,一群陌生男女关在一个没有幼儿园大的学校里,我是有丶激动的。
报告厅内,换好志愿服的男男女女在听负责人介绍,最后抽签分成一男一女或者两男的双人组。我这回欧皇,搭档是女生。我站在楼外的厕所围墙旁焦急地等待她的出现,像极了第一次约会的翘首以盼,结果捧着鼻子一脸嫌弃的她缓缓走过来,"你就是关添军?你喜欢闻尸米?"
第二天要进行综合测试,前几名的小组可以参加与其他学校精英骨干的培训。早上大家集合在操场准备测试跑步,男女分开测试。不出自己意料,我跑得很慢很慢,站在终点看着唯一落在我身后的胖子,我把矿泉水喝得咕噜咕噜响。
"嘁!"
我猛地回过头,原来是她,还是一脸闻了尸米的嫌弃样看着我。穿着黑色的运动紧身衣,虽然苗条,但是"平"淡无奇,我也有点对她不耐烦。
女生组的哨声一响,波涛汹涌,刚刚还疲惫不堪的男生们个个打起了精神,用眼睛掌舵航行。就在这时,一个黑色龙卷风从这股浪潮里冲了出来,早早就到达了终点线。后面也不多说了,跳远,引体向上等等她也是女生第一名。就这样,她凭一己之力将我俩的小组排名搞进了前五。
到了晚上的知识测试,我瞥见旁边的她一直在啃笔杆,仔细一看,主观题空了一片,写上的几个选择题也是全错。我不动声色地把试卷推到她的面前。看到试卷的她先是张大嘴巴一笑,然后看见递卷子的是我,一下子脸就沉了下去。
第二天看榜,我和她分别考了第二和第四。我正摇头晃脑准备开溜的时候,她冲了过来,"我艹,我人生第一次考进前五而不是倒数前五,真是高兴死我了,真是谢死你了……"。
就这样我们熟了起来。在早上汗水晚上墨水的模式下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虽然开朗大气地像个男孩子,但吃冰激凌和辣条时也有可爱的一面。有一天跑迷糊的我坐在地上看着在跑道驰骋的她,竟然也有些许"峰峦"叠起,我猜一定是她的紧身衣在作怪,也就是所谓的"紧色"。出来玩的时候,她经常穿着运动装或者拖鞋就出来了,看着其他小伙子淡妆优雅的女伴,我有丶羡慕。有一次在奶茶店我吼了她"你他喵的就不能穿一次裙子?",她歪着头看了我一眼"唔……"
…………
培训也快到了尾声,我们也迎来了和其他学校的合训。晚上各个学校的同学相互介绍,一起玩着游戏唱着歌,嗨得不行。据说当天晚上有两个不同学校的人一见钟情,当晚就在一起了。
不过本该大闹一番的她今夜却如此沉静自闭,我送她回了宿舍,不敢问她。在回来了路上遇见了与她一起来合训的闺蜜,从她那儿得知绿了她的狗男女也来这次合训了,据说她和这个渣男谈了很多年。我脸一青"唔……"。
其实我还是低估了这次事件的复杂性,这对狗男女的女就在合训的不久也绿了这个男,所以他俩现在是硬着头皮做搭档。在奶茶店听到这个爆炸消息的她笑得直喷奶茶。
明天的素拓我俩一定不能输给这对狗男女。我心里这么想。
第二天,天气比前几天还要毒辣。不知道是不是天公开的玩笑,我俩抽到的对抗组刚刚好是狗男女,知情的人都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折返障碍赛,她顺利地进了胜者组,但没想到阿婊运动细胞竟然不输她,这是我参训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到的现象。她两个用肉眼可见的努力,在障碍上翻越,由于太累太拼,在最后一段折返跑时阿婊摔倒了,并绊倒了同样累得不成样子的她。第一时间,渣男跑向她们,然后,
扶起了阿婊。
我很清楚地捕捉到了她眼神从期待到失落的转变。愣了半天的我,匆匆跑过去扶起了她。我说不出话,看着她强忍着笑容说着"没事,不疼"。
我知道你在身体上不疼,未来田径国家女队扛把子,钢铁女侠,举世无双。
但是心呢,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普通女孩,吃个混沌和冰激凌都能被融化的小女生,去海边游泳换好泳衣满脸通红的害羞女孩。
到了男生组比赛了,朋友们的脸色都不好,在运动员身材般的渣男面前,万年死读书的书呆子的我简直没有一点胜算。在准备过程中,我吼了一句:"我曰……"
比赛的过程怎么样我忘记了,因为我的记忆只有赛后红肿的脚踝的疼痛还有医务室的盐水味。不过后来喝酒的时候听朋友说,他们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子像一条疯狗一样来回狂奔,最后竟然爆冷拿了第一名……她在瘫倒沮丧的渣男旁边,温柔的扶起了同样瘫倒的我,带我去了医务室……
集训到了最后一天,一起努力了这么多天的大家舍不得分离,负责人也放宽允许喝酒,大家边哭边喝,纷纷约好明年的北京奥运会见。
我一个人躲在包厢外,我一不抽烟二不喝酒,怕在包厢内浓厚的情绪中破了戒。
"啊,原来你在这啊"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她拖着棕色酒瓶。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打扮过的她,精致的眼线,合适的口红更是让她的女人味蹭蹭往外冒。
"来,陪我喝喝酒"
"不喝。"
"你不喝老子老子今天就要强破了你的处男之身"
我老脸一红地接过酒瓶连闷了好几口,因为这茬被她笑了好几回。
"好想谈恋爱啊,妈的这个夏天这里都脱了好几对了"她酒气熏熏。
"单身不挺好的嘛"
"单身好就好在他玛个碧!"
平常文明的她喝了酒这么莽,着实把我吓到了。
"喂,关关"
"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突然像中了毒一般地僵硬,努力却又小心的转过头看向她。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懂喜欢的含义。小学时女生的文胸,初中刚刚开始发育时在影碟机看的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高中时教室停电一个女生的匆匆忙忙的吻,我都曾以为这是喜欢,却又不曾理解。但是身边的她,这个夏天的欢声笑语和汗水,还有她的故事,她失落的眼神,她时而腼腆的脸红,她的黑色紧身衣和黑色连衣裙,还有我此刻如窒息般的情绪是如此地真实,我能闻到她的香水味和酒气。
"我喜……"
就当我鼓起勇气说出来的时候。
她带着哭腔唱起来了她最近一直听的yoga版的成全:"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
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潇洒与冒险,
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
我笑着安静地听她唱完。
她问我:"我现在大发慈悲,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件事,说吧。"问完她又闷了好大一口酒。
我当时状态随着酒意也开始不受控制了,看见她的黑色连衣裙的吊带就起了生理反应。
"你能不能……"
"……把你的裙子的吊带送给我。"
她先是带着不可思议的样子鄙视我了我一眼,然后松下了裙子上肩带,露出了她的胸罩和若隐若现的事业线,"啪"的一声,黑色吊带被她咬断了,伸出手递给我"省着点用,注意身体。"
我满脸通红地收下了,然后和她一起笑了很久。在我讲的一个又臭又长的故事中她睡着了靠在了我的肩上,由于吊带烂了一边,她现在衣冠不整,对我这个处男诱惑得简直受不了,我靠着仅存的理智送她回了包下的房间。
把她很轻很轻地放在床上后,盖上薄薄的床单,怕她热又怕她着凉。我全身一充血,想着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干脆占下便宜吧。
我正准备脱下她裙子的另一边的吊带的时候,忍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吻她一下嘴算了; 当我看着她涂着柚红色口红的嘴唇的时候,忍了一下,想了想,对着她的耳朵,很轻很轻地说了句:"我喜欢你。"
在说这句话后的时候,我看见已经熟睡的她的眼睫毛动了几下。你是在梦里听见了吗?我这么想着就离开了。
第二天要分别了,我坚持要送她上回四川的火车。
"尊敬的乘客您好,开往四川绵阳的z469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加个QQ吧。"
"好啊。"
"你没什么其他的要对我说吗"
"没有啦" ,没你麻痹,我心里骂着自己。
"再见。"
"一路顺风。"
喜欢是这种感觉吗,想说话却又不知道如何吐出来,咽下去却又灼烧了胃和心。
就在她过了检票口的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瓜妹!"
她满脸惊喜的回过头来。
"我......",我又堵住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憋了半天,我竟然憋了句"我们明年北京见!"
"嗯!北京见!"她挽了下耳朵的头发,笑着转过身走进了通道。
…………
不一会儿,QQ弹来了网名为"一只瓜瓜"的弹窗 :"你个傻逼"。
我笑着回:"彳亍"。
…………
在等奥运会的这段时间我和她一直在聊天,从天上聊到地下,从初识的那个厕所聊到今后婚后理想的卧室和厨房,我却始终没有对她说出那四个字,因为我想着等到奥运会时在北京和她一起做志愿者的时候亲口告诉她。
她送我的黑色吊带我一直保存在衣柜的第二层的抽屉里,怕真动了非分之想,玷污了这段"纯洁"的爱情,嘻嘻。
我和她一直掐着手指头数着奥运会的到来
……
然后汶川大地震发生了。
你也许会觉得这一切太狗血,我在编故事,但是如果你身边也发生过这种不真实的离开的话,我想你会明白我这种一觉醒来一定要滋滋眼睛来感受我的躯壳的感觉了。
有时候,我看见棕色的酒瓶和她的聊天记录,确实觉得这一切是真的,有的时候又觉得她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因为我看我的脚踝不肿了,黑色吊带在一次搬家后的大扫除中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我家人连同旧衣服一起丢了。
北京奥运会来了,我操着蹩脚的英语口音帮助了很多人,每次天气大累得不行的时候就想找借口休班,但是一想到瓜妹她,就燃起了动力,想着连着她的那一份一起加油。
有一天我看见另外一个短发女志愿者的侧脸很像瓜妹,我用力地看了几眼,克制了自己看清正脸的想法,因为我相信她就是瓜妹,充满元气,豪爽却又温柔,除了这只瓜妹个子比我还高。我偷偷拍了照片发给了灰色头像的"一只瓜瓜"。
……
多年后,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身。
出去上网,登着女朋友账号的基德叫了起来:"真烦,还要我帮她挂机,还是单身好,自在!"。
"单身好啊……",我低着头,又抬起头:
"好就好在他玛个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