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阿曼这样说。
阿曼今年二十九岁,她说这话的时候, 颓着背,耷着肩,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她就是一个年过半百历尽沧桑的小老太太。我问她为什么,她只笑笑将头转向别处,并不作答。过了半晌,却又冒出一句,“你还做梦吗?”
“做梦?”我疑惑地望向她,她正盯着我,眸子里折射出某种我难以理解的情绪,焦急、恳切……我不懂,只能看着那道光渐渐黯淡下去。
“我不做梦了”,她叹了口气道,“我认了。”
后来我才明白,她说的应该是“梦想”吧。嗯,梦想,一个快被嚼烂了的词,一个放在小学生作文里都显得套路庸俗的词。很奇怪,一开始我们都是高谈阔论壮志豪言,最后却又心照不宣闭口不谈。或许是在经历了几番跌宕碰撞后,恍然发现了生活的真相——平息热望收起锋芒,便能够活得更容易些。于是我们都沉默了,就像阿曼说的,认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阿曼说的话,竟然有些恐慌。我不是那么敏锐的人,我足够愚钝、木讷,以保持我对人生最大限度的“宽容”,我甚至不拒绝做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我是一个想得很“开”、活得很“丧”的人,可是这一刻,我还是慌了。当这个倔强的姑娘低头的时候,我看着她眼里的星火一点一点湮没。突然明白生活里有很多东西是难以招架的,你也许不会立马服输,但它会逼你慢慢妥协。
阿曼说她停止“做梦”了,她老了,我自问,那么我是不是也老了。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我未曾年轻。阿曼是被现实折服,但她毕竟挣扎过,反抗过,她心里曾住着一个热血少年,她有过沸腾的青春;而我从一开始,便不曾扬起战斗的旗帜,我知道“梦想”是一个艰难的词,而我害怕艰难,我选择怯懦的“赖活”,在现实打败我之前,先放下梦想。因而我没有像个孤独的勇士一样被击败,因为我不是勇士。
我很羡慕阿曼,不管她最后的决定好坏与否,是出自无奈还是残留着不甘,我都羡慕她经历了生命不同的质感,也感谢她使我发现自己潜藏的不安 。
很多人在梦想的道路上“撞了南墙”,有的人捂着大包怏怏折返,但有的人就算头破血流也要将那“南墙”撞穿。放弃的人未必是懦弱,而死扛的人也未必是冥顽。
我特别喜欢奇葩说的一个辩手——飞飞是大王,一头蓬松的脏辫,几撮个性的胡子,热爱摇滚,放荡不羁。他说他不会唱《爱拼才会赢》,但他用21年告诉大家,他就是“爱拼才会赢”本人;他说我们要做心里有火焰的人,要做勇敢的人;他说他从小选择了一条不是平常人的路,他是被邻居指指点点长大的,他经历过人生最灰暗的窘境,经历过生活无数的暴击,但他永远不服,永远燃烧。飞飞身上有很多我们无法企及的特质,这些特质使他可以像个斗志昂扬的少年一样,在逐梦路上永远热血沸腾,永远热泪盈眶。最终,他撞碎了“南墙”,更可贵的是,他保存了心底那个少年的模样。
《悟空传》里有一句,这个天地,我来过,我奋战过,我深爱过,我不在乎结局。我想,每一个有梦的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悟空,怀一腔孤勇,逐快意与共。有的人在山穷水尽时无奈坎途知返,而有的人在柳暗花明处收获意义非凡,无论是哪种结局,他们一路跌跌撞撞,与生活战斗,与自己战斗,他们都是英雄。
是啊,我们都渴慕英雄,厌弃平庸。哪怕我曾一度认为自己甘做“赖活”的“咸鱼”,也不得不承认,在夜深人静扪心自问时,仍有不安和惶恐,那是隐于皮囊藏于血肉的火种在灼痛每一寸不愿就此一生的灵魂。我们不能还未追逐就放下,不能还没奋战就投降。
我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穷途末路满目疮痍, 如果是,我便像阿曼那样,说一句“我认了”,就此老去;如果不是,我便像飞飞那样一路燃烧,永远年轻。无论是老去还是年轻下去 ,我的心底都住过一个骄傲的热血少年,他让我做了一回自己的英雄,让我在垂垂老矣的时候,能说一句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