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的晨钟敲过七响，尚药局的铜锁在林婉儿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望着库房内堆积如山的药材，樟木香混着陈腐之气扑面而来，账本上的墨迹因年久而模糊 —— 这便是她新官上任的第一站：尚药局药材库。
“司医大人，这些账本还是贞观年间的。” 典药署令陈忠垂手而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太医院向来是按《唐本草》分类，您这样打乱重排，怕是不合规矩。”
婉儿翻开自己手绘的《药材分类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 “抗感染类”“止血类”“免疫调节类”：“陈署令，药材分类当以功效为先，而非草木金石之别。劳烦你带些学徒来，按图中类别重新归置，发霉虫蛀的药材一律销毁。”
陈忠正要反驳，忽见一名宫女跌跌撞撞跑来，手中捧着染血的纱巾：“司医大人，尚服局的刘娘子被剪刀划伤手掌，伤口流脓不止！”
婉儿立即赶往尚服局，只见刘娘子面色苍白地靠在织机旁，右手掌赫然红肿，伤口周围泛着青紫色。她解开纱布，腐臭味扑面而来 —— 这是典型的厌氧菌感染，若不及时处理，极可能引发败血症。
“取烈酒、镊子、艾灸条，再准备一盆热姜水。” 婉儿吩咐随行的张成，转头对陈忠说，“陈署令可曾见过这般严重的外伤感染？”
陈忠皱眉道：“不过是金疮不愈，用太医院的生肌散便可。”
“生肌散？” 婉儿冷笑一声，“伤口里藏着肉眼看不见的‘破伤风杆菌’，若不清除坏死组织，敷再多生肌散也是枉然。” 她用艾灸条灼烧镊子，火焰在铜制器具上跳跃，“看好了，这叫‘扩创清创’，必须把腐肉全部剔除。”
当镊子夹出第一块发黑的腐肉时，陈忠忍不住后退半步。婉儿却专注地用烈酒冲洗伤口，撒上自制的磺胺粉 —— 这是她用石膏、硫磺等物反复试验制成的外用抗菌药。
“每日用姜水清洗，再换我给的药粉。” 婉儿对刘娘子说，“切记不可碰冷水，所用织针也要用烈酒浸泡。”
三日后，刘娘子的伤口已明显好转，新生的肉芽粉嫩可喜。婉儿趁机在尚药局推行 “外伤处理三法”：清创、消毒、隔离，并要求所有医官记录病案时注明 “感染与否”“消毒步骤”。
“林司医，你这是要改太医院百年的规矩！” 王玄策的弟子赵元贞拍案而起，将一摞旧病案摔在桌上，“病案只记脉案方药，何须写什么‘病菌种类’‘消毒时辰’？”
婉儿指着新制的病案册：“赵典药，你看这例产后血崩，若在病案中注明‘接生时未净手’，便可避免更多产妇感染。医学之道，贵乎精准，而非笼统施治。”
她忽然想起在现代医院见习时的病例讨论，取出一张表格：“这是‘感染病例统计表’，记录患者症状、处理方式、转归情况。每月汇总分析，便可找出疫病规律。”
李墨宸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婉儿用炭笔在竹简上画下柱状图，心中暗叹她的奇思妙想。自她入主尚药局，已陆续推行了 “药材蒸馏法”“医护净手令”“病案分类制”，每一项都直指宫廷医疗的积弊，却也触动了保守派的利益。
这日深夜，婉儿正在整理《尚药局改革条陈》，李墨宸匆匆赶来，手中握着半片烧焦的账本：“库房的药材分类账册被人纵火，幸亏张成发现及时。”
婉儿看着焦黑的 “抗感染药材” 类目，心中一沉：“是针对我的改革而来。”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陈忠看账本时的异样目光，“王玄策一党不会甘心，他们在太医院根深蒂固，必然会不择手段阻挠。”
李墨宸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 “尚药局印” 的玉牌：“明日起，我会亲自监管药材库和病案房。你放心推行改革，我会为你挡住明枪暗箭。”
婉儿望着他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朱雀坊疫情时他站在水井旁的身影 —— 那个总是在她身后默默支持的男子，此刻正用行动践行着医者与守护者的双重承诺。
次日，尚药局门前张贴出崭新的《医官守则》，第一条便是 “凡接触患者，必先以皂角水洗手，再用烈酒擦拭”。婉儿站在廊下，看着张成带着学徒们认真洗手的模样，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武则天身着月白羽衣，在女官的簇拥下走进尚药局。她扫过墙上的病案表和分类药材架，目光落在正在蒸馏草药的铜器上：“林司医，你这改革倒是闹得沸沸扬扬。”
婉儿跪下叩拜：“回娘娘，卑职只是想让宫廷医道更精准有效，减少伤病夭折。”
武则天忽然轻笑一声，指尖划过 “感染病例统计表”：“本宫听说，你在民间推行‘消毒之法’，救活了许多产妇和孩童。既然在宫里，便好好做。若再有人纵火毁账……” 她目光冷下来，“本宫自会让他们知道，妨碍医道者，比病菌更可怕。”
离开时，武则天留下了两箱波斯进贡的琉璃瓶，说是给婉儿盛放 “蒸馏药液”。婉儿望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忽然明白，在这深宫中，权力既是利刃，也是盾牌。
而在太医院的偏殿，王玄策正与赵元贞密谋：“她竟敢在病案中记录‘未净手导致感染’，分明是暗指太医院医官无能！” 赵元贞眼中闪过狠厉，“不如在她给皇帝的药里……”
“不可！” 王玄策厉声喝止，“如今皇后看重她，若有闪失，我们必死无葬身之地。” 他望着窗外的尚药局，目光阴鸷，“先让她得意些时日，待太子病情有变……”
夜风中，尚药局的灯火依旧明亮。婉儿伏在案前绘制 “人体免疫系统示意图”，李墨宸送来一碗参茶，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冰凉的手背。两人相视而笑，无需多言 —— 在这暗流涌动的宫墙内，他们既是志同道合的医友，也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