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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逢
几个月没到镇上,李秀英发现这里忽然冒出许多超市来。其实这些超市大都是原来的商店,老板还是那位老板,店员还是那几个店员,货架上的货物还是那几种货物。卖五金的还是卖五金的,卖衣服的还是卖衣服的,卖糖果的还是卖糖果的。现在却都加上了“超市”二字,成了五金超市,服装超市,糖果超市。原来这是要赶潮流呢,好像不挂上超市的牌子就不好意思营业了,就怕顾客摸不到门儿了。
天太热了,李秀英想赶快买完自己需要的东西好早些回家。她之前没事就喜欢往镇上跑,不管有没有东西要买,都要来看个新鲜。遇见没见过的东西,就要问一下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用的,什么价钱。如果可以试用,她一定会试用一下。有好几次,她跟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直到老板松了口,答应按照她愿意出的价钱来贱卖自己的商品,她却又不愿意买了,因为这些东西她实在不需要。她也不是故意给谁添麻烦,她只是觉得这样做很有意思,生活那么平淡,她总得找些乐子。对于无聊的人来说,什么无聊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那时候的我真是充满了好奇,又那么幼稚。”李秀英想。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自从生了一场病,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穿衣裳更好看了。最重要的是,因为多了一些经历,她脸上飘忽不定的轻浮减少了许多,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淡然和坚定,多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这种成熟的美,在年轻女孩身上是很难找到的。
李秀英在一家面粉超市买了一袋小麦面粉,又在一家大米超市买了一袋泰国香米。她付过钱,跟掌柜的打声招呼说把东西存放在店里后,便到菜市场去叫三轮车。
她手里拿着一根绿豆冰棍,边咬边四处张望寻找空三轮车。就在这时她瞥见了那片空地,那就是三月八会时搭戏台的地方!五个月前,她还在这里听戏呢。那时这里人山人海的多么热闹,现在却因为离街道远一些没人摆摊而变得冷清。她就是在这里遇见何文军的。何文军,多遥远的名字!李秀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过往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在她的脑海中呼呼闪过。她仿佛看见顽皮的孩童围着柱子转来转去,看见戏台上的旦角用力地甩出水袖,看见自己坐在板凳上感动地抹着眼泪。还有那棵杨树,那男人总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自己。是的,就是那棵杨树,只有它还在!
李秀英还没来得及感叹物是人非,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她看见何文军真的在那里站着呢,她不是产生了幻觉更不是在做梦,此刻他正朝她这里大步走过来呢!
李秀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离开。何文军在后边紧紧地追赶着,眼看着就和她肩并肩了。他不敢靠她太近,只是大声地说:“我知道你恨我。秀英,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我必须解释清楚,秀英,这样对我不公平,我不想咱俩就这样完了。明天上午九点,我在老地方等你。求你,求你一定要去......”
李秀英径直地往前走着,刚好看见路边停着一辆三轮车,便手忙脚乱地转进车里,随手用力地拉住布帘。她的身子挺得直直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因为过于激动心怦怦乱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布帘拉开一个缝隙朝外望去,何文军早就消失在人群里。她忽然感到手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条长长的划痕从手腕一直延伸指中指,一定是上车的时候挂在穿布帘的铁丝上面了。她用舌头舔了舔那条血痕,好腥。
李秀英坐在车里,回忆着何文军刚才对她说的话。他说他要解释清楚,他说他不想就这样结束,他还说他明天到老地方等她。老地方肯定就是洪水河岸了。他说的是几点?九点。她没有听错吗?也许是十点。到底是九点还是十点?她越想越不确定他到底说的是几点了。但是,她为什么要确定?她为什么要听他解释?她绝对不会去见他,他曾把她一个人丢弃在火车站,在他们私奔的路上,他把她一个人丢弃在火车站!这个无情的男人!
李秀英越想越觉得气愤和委屈,她决定不去想任何事情,便仔细地听着车外面的动静:路边老柳树上爬满了知了,在似火的骄阳下拼命地叫着,它们就不怕哑了嗓子吗?啪啪两声,有东西飞落在绿色车顶上,一定是天水牛,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小心摔断了触角......到底是九点还是十点?
她心里一直在想着心事儿,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家门口。她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门,忽然从门口的槐树上跳下一个人来,她吓了一跳。原来赵战胜正在树上摘青籽,看见母亲回来了就连忙跳下来了,可他没想到会吓着她。
他充满歉意地让母亲看了看手里的树枝说:“摘一些泡茶喝。”
李秀英定了定神,从树枝上摘下一粒饱满浑圆的籽子,用手指捏烂,又皱着眉头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妈,你买的东西呢?”赵战胜问。
李秀英这才想起她买的米和面还在人家店里存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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