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被套在黑暗中洇开潮湿的苔藓色。凌晨两点,秒针正用砂纸打磨我的太阳穴。枕头里荞麦壳总在翻身时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像无数个微型闹钟同时倒计时。行李箱立在墙角,拉链齿咬合的边缘泛着冷光,仿佛某种窥伺的眼睛。
第三次摸出手机时,窗帘已经褪成灰蓝色。五点的电子数字刺得视网膜发痛,楼底传来环卫工扫落叶的沙沙声,竹枝刮过柏油路面的节奏和故乡河滩的潮汐重叠。六点的天光给窗棂镀上毛玻璃滤镜,楼下煎饼摊腾起的热气穿透七层楼板,裹挟着葱花与面糊的焦香撬开记忆的闸门。七点整的闹铃尚未震动,我已将充电器塞进行李箱夹层,金属接头在掌心留下半月形压痕。
高铁站玻璃穹顶把正午阳光筛成银箔,洒在安检传送带上。手机游戏图标在指尖悬浮成模糊的色块,连载小说的文字化作蚂蚁在屏幕上迁徙。邻座婴儿的啼哭忽远忽近,像隔着三十年的时光听见自己初生的回声。当列车终于划开华北平原的胸膛,铁轨震颤的频率竟与昨夜床头柜的秒针声渐渐合拍。
隧道群落的明灭中,车窗倒影与玻璃外飞驰的杨树嫁接成双重曝光的胶片。我数着第九次眨眼坠入浅眠,梦境是童年老屋的檀木门槛,母亲晾晒的腊肠在屋檐下摇晃如钟摆。惊醒时发现口水浸湿口罩边缘,电子屏显示距离终点还有四十二分钟。
银色箭矢穿透十二月凛风,而我的影子正在千山之外踉跄狂奔。高铁报站声响起时,羽绒服里的毛衣突然刺痒起来——那是临行前母亲偷偷塞进的羊毛衫,此刻正渗出樟脑丸与阳光暴晒后的奇异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