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南。梦里的江南,山清水秀,绿意盎然。书里的江南,白墙黛瓦,浓淡相宜。心里的江南,吴侬软语,温柔恬淡。去年寒假的时候,突发奇想,为从前曾经居住过的那些房子做个记录。
立即向老弟要了自行车,便骑着车,寻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回原来的路。冬天的冷风刮在脸上,生生的疼,却掩不住我兴奋的心情。第一站是西门的一个巷弄,踩着车轮绕过一条条窄巷,不知为什么,这里的房子永远是错落着布置的,藏在里面的房子,总是要绕过弯弯曲曲的窄巷才能瞥见一眼。只一眼,剩下一堵荒凉的残墙。突然想起,早在几年前,这里就被印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在老街的另一边的城市终于慢慢把这座老城侵蚀殆尽。自行车在这里停了很久,仿佛间,又见一个女孩踩着自行车从眼前风一样穿过。
女孩住在热闹城市里的一个偏僻的角落,一条被隔绝于喧嚣之外的古街老巷。在这里住着许多被遗忘的孤独的老人,但她不是,她年仅十五,正值青春年华。这幢爬满了绿色爬山虎的斑驳老楼里,只有她一户人家是没有老人的。夏天,阳光照射在绿油油的爬山虎上,闪烁着一片绿光。她的书桌正对着窗,写字的时候,一抬头就被满眼的绿闪花了眼。暑假的早晨,对面的那幢楼里总会传出咿咿呀呀地戏曲声或是晨间新闻,略微嘶哑的广播声从录音机里传出来,吵醒了清晨。她从被窝里爬起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随意的用皮筋扎了个马尾,套上夏天的白T和短裤,数了数桌上爸爸留下的硬币,便合上门匆匆下楼去。楼下的那个总是穿着白背心的老爷爷此刻一定是在浇灌他心爱的花,如果有勤快的奶奶,此时也会在水井旁打水洗衣服了。照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她拿钥匙打开车库推出那辆伴随了她四年的老旧自行车,踩上脚踏板,在狭窄的小巷里像风一样地自由穿梭。
路上转弯的时候,一不小心会被蹿过的野猫吓出一身白毛汗。这些猫总是流窜于巷子里每一座废弃的老房,趴在阳台上,窜到矮墙上,窝在树上,高高的吊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摆啊摆。夏天的太阳总是升得特别快,空气里的分子好像很不安地躁动起来。这时,如果路过谁家院子,就会被一片绿荫笼罩住,抬头一看,那是从院子里向外探出的一大半梧桐树的枝桠。若是大中午从这里路过,沁人的凉意会让每一个烦躁的人平静下来。这里还时常的刮小台风,塑料袋像风筝一样在天上飞。第二天就会看到碎了的叶子和枝桠满地都是,整条巷子都是灼目的绿,空气里充斥着树枝斩断散发的清新刺鼻的味道。自行车转了好几个弯,从巷子里穿出来,过了石板桥,停在了老街的一家早点铺前面,女孩拿出几个硬币,从老板娘手里换下了两盒蒸饺,加上几杯豆浆和油条。有时候,硬币多一点的话,她还会多拿两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茶叶蛋。将早点挂在车把上,她又骑上自行车,回到了那幢满是爬山虎的小楼。自后,便一个白天都不会出来。
直到晚上,华灯初上,携上弟弟妹妹,踏着凉拖鞋,漫步在波光粼粼的护城河边。这边已经是过了古巷和街市的界限了,入眼是灯红酒绿和钢筋水泥,而跨过那座名唤卖鱼桥的老桥,又是一片黑暗,只有路边的街灯独自打着光,整条古街像是陷入了沉睡。晚风吹拂里,一轮弯弯的上弦月已经悄悄爬上了桥头,是时候该回去了,于是小巷里添了许多小孩子的欢闹声。欢笑过后,又一扇窗户灯亮了,小巷又陷入了沉寂。
我看着女孩和弟弟妹妹的身影越走越远,重新踏上崭新的属于弟弟的自行车,转身离开,身后一股温柔的风,穿堂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