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下午,我坐车去长乐路办事.
湖西街上来一个50多岁的男人.
神情木然,脸孔长得有些屌丝,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像功夫里周星驰那样.
那头飘逸的长发让我一眼认出,他是我十年前的美术老师,
印象中,依稀记得他是个很寡言的画痴.
外出写生的时候他只会一直用钢笔勾勒着速写.
一言不发,眼中只有画纸.
我犹豫了下是否要打声招呼,想着他应该记不得我.
可毕竟是师长,倘若记得又会尴尬
于是我朝他点了下头,
他疑惑的看了看我
我说:"老师好"
他略显迟疑了下,露出笑容,"是你啊,都这么大了"
我确定他没认出我来.
"是啊,老师变化不大啊,还是以前那样"
我往里面挪了一格座位,他有些笨拙的坐在我身旁,
我闻到一丝熟悉的淡淡的铅笔味.
我:"老师这是去哪儿啊"
他:"我去第一医院,嗓子有些不舒服,去看看"
我:"老师挺辛苦的啊,要保护好身体"
他:"是啊,是啊,呵呵"
我:"您现在还在那儿教课吗"
他:"是啊,是啊,呵呵"
.....
一阵沉默.
他:"你之前班主任是谁的?"
我:"啊,是刘春娣老师,她现在还在吗"
他:"哦哦,在的,在的"
我:"还在呢,挺好的"
他:"你们同学还有联系吗"
我:"毕业以后,几个关系好的时常还是会见面的"
他:"是啊,那挺好的,呵呵"
.....
一阵沉默.
他:"你现在做什么呢"
我:"做设计啊,平面类的"
他:"那还算没偏离专业啊"
我:"是啊,好歹也算一技之长嘛,混口饭吃"
他:"还画画吗?"
我:"毕业之后一直挺忙,就搁置了"
他:"那挺可惜的"
我:"是啊,我也一直想着再拾起画板"
他:"有空的话还是挤挤时间画一些吧"
我:"好的,我也这么想着呢."
......
一阵沉默.
初春的阳光透过车窗的玻璃晒在我身上,
和煦且温暖.
我忧心的看着窗外一跃而过的街景,
想着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闷的气氛.
午后的时间,出行的人并不多.
车上稀稀拉拉的空着座位.
我幻想着下一站上来一群老头或者老太
从不给老头让座的我此刻无比期待着.
车靠站了,然而并没有人上车.
还有5站,我默数着.
我:"老师你们今年去哪写生呢"
他:"还是宏村或者长白山吧,你们那年是去的哪呢"
我:"去的宏村"
他:"宏村风景还是很好的"
我:"是啊,那里天蓝水绿,我还记得月亮湖呢"
他:"现在我带着学生们还是画那个湖"
我:"我记得皖南的夜里星空很亮啊"
他:"现在星星没那么多了,但还能看到几颗"
我:"是吗,那挺可惜的"
他:"是啊,是啊,呵呵"
......
一阵沉默.
他:"你结婚了吗?"
"没呢"我回答道
他拖着长音,"你今年二十...."
我:"二十七,还早呢"
他:"是啊,那还早呢,呵呵"
......
一阵沉默.
午后的公交车,
我们并肩坐在后排,
五指整齐的聚拢在腿上,
像解放初期的工农兵,肃穆做作的聆听红旗下的演讲.
彼此憋着话题生疏的问候.
接下来该问什么呢,
我思索着.
子女?
我不确定这个老师结过婚.
婚姻?
问师长的婚姻似乎有些不尊重...
工作?
这算明知故问了.
近况?
刚刚问过了.
我词穷了.
我甚至后悔为何刚刚要打招呼.
并不是讨厌这个老师.
只是这种情形下尴尬的气氛让我坐立不安.
我想不起这个老师的姓名.
他大概也一样.
我也记不清他到底是教素描还是水彩的.
我也不想聊太多事情.
我的私人名片躺在包里,但我不打算去拿.
下了车后,各分东西.
我这样想着.
漫长的煎熬,下一站就是长乐路.
我:"我快到站了"
他:"你也去长乐路吗?"
我:"是啊,我去办点事"
他:"那挺巧的"
我:"是啊,呵呵"
我似乎听到他轻轻松了口气
我让着他先走下车.
他扬了扬周星驰式的头发
"你往哪走?"
我指着医院相反的方向,"我去那边"
他点了点头.
"老师你要保重身体啊"我伸出手.
"好的,谢谢"他和我握了握手.
"再见"
"再见"
我向前走着,
如释负重,
走过一段路后,扭头看到他的背影走进了医院大门
我转过身来,点了根烟.
顺着医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