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一个过去的故事
记录于2016年1月
Z先生是个不常找我聊天的朋友，可这一次聊天的开场白就是：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我哈哈一笑：我有酒，你要来喝吗？
Z先生接着说：“不绕弯了，你文笔好，我给你讲故事。”
然后，我就听他慢慢给我讲着……
Z先生是典型的吃着洋芋长大的西北爷们儿，用他们那里的话说，就是洋芋蛋蛋。他人也就像洋芋一样，朴实，有料，不是一份十足的美味，但能顶饱，如果稍加几道工序，可以做出不一样的、更加值钱的东西来，而他现在正在处于加工之中，他是一所211院校的在读研究生。
姑娘来自南方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是家里的独女，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教师。她和Z先生在同一个学校读研究生。姑娘性格率直，活泼，可爱，这些是Z先生所没有的，所以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被她吸引了。姑娘如同一缕清晨的阳光照耀进了Z先生平淡的世界中。
年少时未曾释放的荷尔蒙，在这一次喷薄而出。见过姑娘的第二天，Z先生就和姑娘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结果当然是被拒之门外。且不说当时姑娘有一个在异地的男朋友，现在这年代说一见钟情都只会被人鄙视说你丫钟的是人家的脸。
但我还是相信这样的低概率事件存在着。有些人真的第一眼看过去，你就会心动，如果你没有过这种体验，就别讽刺说别人钟的是脸。即便钟的是脸，那也仅仅是这张脸而已，换别的脸还不钟意呢。
被拒之后，Z先生没有灰心，告诉姑娘，他可以等她。姑娘喜欢打球，Z先生就成了姑娘打球的最佳拍档。
爱情有时候就和女孩一样，想和你讲道理的时候就和你讲道理，不想和你讲道理的时候，就看心情而定。Z先生的默默付出，在爱情愿意讲道理的时候，有了回应。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爱情还真的不是时常天道酬勤的。
Z先生等到了姑娘变成单身，也在不久后成功将姑娘追到手了。
雾里看花总是美好的。姑娘带给了Z先生很多很多以前他未曾体验过的快乐，可是当两个人的恋爱关系走过热恋期，进入磨合稳定期一切就会有些不一样了。
姑娘从小就家境优渥，家里人一直拿出一些资金鼓励她外出游玩，开阔眼界。而Z先生，目前是不能陪着姑娘去做这些事情的。研究生只有三年，他必须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好好学习，其次很重要的一点，他没有额外的钱去旅游。好在姑娘明白了他的处境，所以也适当地控制着自己，不再那么贪玩。这让Z先生很感动，也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不能让姑娘以后跟着自己受苦。
Z先生和姑娘同一所学校，所以每天会一起吃饭。这本是情侣间很平常的事情，但由于地域差异两人的口味完全不一样。Z先生说：如果一顿两顿还好，但你让一个吃了二十几年面的人，天天吃米饭，日子久了，我还真的受不住了。每次两人吃饭，Z先生一提自己想吃的东西，姑娘就会面露不悦。我疑惑：那现在大可不必每顿饭两人都一起吃呀！Z先生又告诉我：姑娘很粘人，不能让Z先生离开她的视线。
我和Z先生说，姑娘和她来自南北不同的地方，口味必然有差异，并且姑娘的家庭成长环境导致她不会有那么多的换位思考。这件事情很平常，都没有错。可这个不显眼的契合点很重要。
Z先生表示很赞同，说着这件事情没有对错。
我忽然顿悟到，两个人除了能聊到一起很重要，能吃到一起也很重要！因为天天一起吃饭，不可能总是一直将就吧。饭都没吃饱、没吃爽，还谈什么恋爱。
我想起了我一个女生朋友和我说过经历，她谈过一个男朋友，是吃货一枚。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把那座城市好吃的都吃了个遍。后来分手了，但那个女生说每每想起和他吃过的那些美味佳肴，都还是觉得挺幸福的。嗯，爱情不在了，但味觉的满足感还在。看来能不能愉快的吃饭也是恋爱关系能否长久的原因之一了。
这一天，Z先生和姑娘一起去食堂吃晚饭，Z先生要了包子和粥，姑娘要的饺子。饺子是现煮的所以慢一些。Z先生把包子和粥放下占好了座位，然后过去告知姑娘自己坐在哪个位置。可姑娘要Z先生和自己一起等着饺子做出来。Z先生让姑娘先去吃包子和粥，自己在这边等着，不然这大冷天的，包子和粥很快就凉了。姑娘不依。十几分钟过去以后，姑娘点的饺子出来了，他们才一起端过来吃饭，而桌子上的包子和粥早已经冰了，Z先生啃着冷包子，喝着凉稀饭，心里很不是滋味，姑娘却没有半点察觉，津津有味的吃着饺子。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以为，一个谈过恋爱的二十几岁的姑娘是应该不会这么粗心大意的。于是向Z先生问起了姑娘之前的感情经历。
Z先生说姑娘在他之前谈过一个男朋友，谈了两年，后来分手是因为姑娘的父母不同意，因为男生学历不高，参加工作了，工资也不是很高。而姑娘是个自己没有主见很听家里意见的乖巧女孩，所以就和那个男生分手了。
说到这里，我也并没有直观得知到在那段感情里姑娘是个怎样的的状态，但可以做出一个猜测，那段感情中，姑娘占据了主导。感情最好的状态不应该是势均力敌么？Z先生也说出了自己的一个心结，他其实就是害怕自己步那个男生的后路。自己好好经营的感情，却受对方父母控制着。这种感觉对于一个男生来说，是对自尊一种无形的威胁。
我问他们交流过的对未来的打算，Z先生想要的是选择两家的中间城市工作，而姑娘则更加偏向于听从父母的意见，带着Z先生回到自己的家那边，通过家里打点一下，然后安顿在那边。我说，这不就是倒插门吗？
Z先生回应：让他倒插门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是家里的独子，作为一个农村出来第一代大学生，你是懂得这其中的不容易的。
我很能理解，父母终其一生的心血把他培养成大学生，然后一直读到现在硕士研究生，我知道他每一步走得有多么不容易，也知道他还没毕业肩膀上的担子就有多么沉重。他是乡里乡亲教育孩子好好读书的榜样，他是父母后半辈子的依靠，甚至是亲戚们的孩子日后走出农村可以投奔的一个对象，他理应毕业后找个工作风风光光的娶个媳妇儿和他一起孝敬自己的父母，和他一起拼搏出一个锦绣前程，断不可毕业就成了别人家的“儿子”，倒插门这种事情在他的家乡那是一种对于自家宗世门族的一种玷污。
这一层，我能理解到，但姑娘目前体会不到。
正因为肩膀上的重担，所以Z先生每走一步必须比别人更加认真，更加小心翼翼。他的人生如同一个齿轮，必须每一个齿都契合好，到了什么年龄就该完成一些什么事情，不能有闪失。说白了，就是他没有那么多的试错成本。这直接导致的就是，那个和他在恋爱的姑娘必须有那陪他走下去的决心，否则，这样的一个恋爱成本就会被浪费。这是我能想到的Z先生价值观里的一些东西。
当然，姑娘也并没有坚定的说非得要Z先生与她一起回老家。姑娘也可以退一步，选择两人的中间城市落户。但这里的现实原因就是，两个人都在异乡，安定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Z先生的家庭条件摆在眼前，他全都需要一点一点自己积累。从没吃过多少苦的姑娘愿意和她共苦吗？
Z先生问过姑娘的想法，姑娘给出了很真诚的答案，她可能受不了这份辛苦，之前家里就有给她安排相亲，如果以后有各种条件都适合的，她肯定会动摇的。我以为，这个说法听起来很不好，但却也最实在，总比现在信誓旦旦许下诺言一定不离不弃，然后有一天忽然离开要好。
但这个回答也令我叹息，这就是成年以后恋爱和年少时恋爱的区别。年少时从不会想那么多，只顾着海誓山盟，所以那时的爱情总会多那么多的刻骨铭心，而成年之后，只顾克制，只顾看清楚现实，把一切看得透了，多的就是淡然与无奈，还有悲哀。
爱情中正是因为有了那些美好的诺言，才更加生动，不是吗？我们为什么要想着在看得见的时光里，许诺者有没有办法兑现呢？一辈子那么长，说不定千百个转身之后，你以为他忘了的诺言，他却兑现好了给你，就只怕那时你没有一种合适的身份去享用那个果实了。
有时候，我真的不喜欢爱情中的成熟与理性这个东西，渴望爱情的人儿们，为何不能多一些赤子之心呢？
姑娘的真诚，让本来在这段恋爱关系中就不自信的Z先生更加惶惶不安，他担心姑娘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他无奈，他叹息，他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自己想要照顾一生的女孩。
我们都该明白，一份感情的结束，真的不是某次突发事件，而是日积月累下来的不安全感。当积累得足够多了，也就该离开了。啃完冰冷的包子，看着姑娘吃完饺子的第二天，Z先生就和姑娘说了分手。
他问我，他是不是混蛋，自己去招惹的姑娘，而现在说分手的也是自己。看着姑娘哭他就于心不忍了。他是不是应该不问未来的陪姑娘走到研究生毕业……
我说，如果这就算混蛋，那这世上的混蛋就多得挤死了。
Z先生说，姑娘那么单纯，那么可爱，不应该承受这一切带来的伤害。
我安慰他，这样的一个逻辑是不成立。上天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哪些方面好就屏蔽掉他要经历的挫折，甚至有时候还会天妒红颜。也许一个人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帮助一个人挡住一些风雨，可以带他走一条泥泞与坎坷少一些的近路，但终归是不能代替她去生活的。
Z先生慢慢懂得了我的意思，他说那就他当那个坏人放手吧。
我告诉她，只要姑娘在这样的亲密关系中能有一个成熟一些的状态，我都会建议他陪姑娘一起走到毕业，然后各奔前程。但姑娘这么大了，还没学会好好去爱一个人，就看清了爱与现实的差异，这不见得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而Z先生不能洒脱地去爱，他对待爱情多了太多的理性与冷静。我说他奔着结婚去恋爱才真的是耍流氓。他说他也知道应该为了恋爱而恋爱，可是他手头的资源是有限的，需要把一块钱花出两块钱的价值，所以他也无可奈何。
一份感情承担了一个人对未来的全部规划，就势必不堪重负。恰好Z先生的爱情就必须要背负了这个未来，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爱情去辜负含辛茹苦供养他走进大城市的家人。我们一直在说着人要为自己而活着，但作为从中国农村贫民家庭走出的高材生，这一句“为自己活”，是一件你再怎么努力都买不起的奢侈品。
Z先生就是这个群体的一个代表。他们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努力走进了一个更加丰富的世界，接触到了千姿百态的社会。这个大千社会中，有些东西就如同城市的钢筋水泥一样的冷酷无情。还有些东西，像繁星一样闪烁的水晶灯，现在的他可望不可即。这些东西中，其一就是爱情。他们连勇敢追求爱情的机会都比别人少。
Z先生倍感无力，自己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给姑娘营造公主梦，更别说姑娘换来换去了。爱情是需要成本的。但Z先生有限的时间、金钱、精力还需要去干很多别的事情，为了能够让心爱的姑娘和自己组建家庭之后日子不那么辛苦，他必须现在就比别人努力千倍万倍。因为除了努力，他一无所有。
成年之后相遇的Z先生和姑娘已经不能如同年少的孩子一样坚定的去爱了，彼此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所以在听Z先生倾诉的过程中，我也就不仅仅单从爱情的角度来分析给他安慰了。只是我不知道这次最终给Z先生的参考建议是否合理，只能凭心给出我目前价值观里认为处理这段感情的不失妥当的一种方式。
Z先生和姑娘最终走不到一起，理由太多，但我想听的就是这个，姑娘属于南方，Z先生离不开北方，这是注定的。他唯有吃着黄河水和的面条他才觉得踏实，让他长久吃着长江水煮的米饭是不能给他饱腹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