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拿破仑拒绝蒸汽铁甲战舰

1803年的一天，法国巴黎天气晴好，塞纳河岸边人声喧嚷。阳光照耀下的塞纳河波光点点，悠悠碧水美丽而安详一如既往，只是岸边拥挤的人们，尤其是人们指指点点着河中那艘满载货物的无帆船，使这一天显得不同寻常。

一个美国人站在船头，看了看岸边无数张带着嘲笑神情的面孔，将胸脯自信地挺了挺，然后向人群中一位正朝他指手划脚的法国青年挥了挥拳头，心里说：“你们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可爱是不是？正如你们刚生下来的滑稽相一样？笑吧！你们笑吧，等你们笑够了，世界已经变了样！”

他用英语指挥助手作好准备，并亲自查看了船上那一台笨重的机器。这是一台蒸汽机，也就是说这艘船是一艘蒸汽船，它是世界第一艘蒸汽轮船，此时正在塞纳河上试航。

它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真正的关心，养尊处优的巴黎人只是像在别的许多场合一样，把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视作看热闹的对象。他们尤其喜欢看美国人的表演，这些没文化根基的美国人，不知头脑里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总会弄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

眼前的这个美国人富尔顿，居然要用笨重的蒸汽机替代轻便的风帆！听说他在1786年跑到伦敦，在蓬勃兴起的英国工业革命的热潮中结识了蒸汽机的改良家瓦特，立刻产生了用蒸汽机推动船舶的灵感，当即遭到瓦特的否定……

突然响起机器的鸣响，岸边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高声说：“瞧，那个蠢东西果然朝前跑了！”

这艘船在当时有许多处与众不同：两侧装有带桨叶的轮子，行驶时轮子转动，桨叶划水前进，船上除了蒸汽机的煤，几乎别无空位；当蒸汽机发动时，船上冒着浓烟和火星，由于蒸汽机功率小，船速极慢，远远低于帆船，因此当它行驶时，仿佛一只奇怪的水兽笨拙地在水面爬行，模样相当滑稽。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更令人难堪的是，由于轮轴密封不良，船体很快进水了，正无可奈何地下沉。富尔顿急得满脸通红，诅咒着不负责任的工匠……，船没有来得及靠岸，便搁浅在塞纳河边。富尔顿和他的助手狼狈地脱掉鞋袜趟水上岸。巴黎市民放声哈哈大笑，笑得酣畅淋漓。

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拿破仑踌躇满志地坐在华丽的宝座上，等待富尔顿的到来。今天，他要以最隆重的礼仪接风这个充满幻想的美国人，因为这个美国人提出要为法国海军建立一支可以轻易击溃英国舰队的蒸汽机驱动的新型铁甲舰队。

拿破仑被富尔顿的建议深深地打动，尽管他知道富尔顿在塞纳河上玩的那一场糟糕的蒸汽船游戏。此时他正挖空心思对付纳尔逊率领的英国舰队，不可一世的拿破仑在欧洲大陆横冲直撞，却被一条英吉利海峡关在英伦三岛的国门之外，纳尔逊指挥的英国舰队使法军连连受挫。为此，拿破仑大力发展海军，到1803年，法国海军已拥有32艘战斗舰，25艘巡洋舰和近200艘大型军舰，载炮多达131门，有四层甲板，舰船都以木结构为主，风帆高挂。

英国的海上优势使拿破仑吃尽了苦头，因此他决心积蓄最大程度的力量，给纳尔逊迎头痛击。他甚至兴致勃勃地画出了一幅画，描绘法国舰队横渡英吉利海峡在英国本土登陆的壮观场面。

富尔顿如约而至。这个执着无悔的美国发明家今天衣冠楚楚，举止斯文，神情矜持而言辞优雅。看得出来，他在刻意摹仿法国人。

拿破仑友好而又高傲地站起来，富尔顿深深弯下他那1.86米的典型美国人的身躯，向1.68米的法国皇帝鞠躬致敬，说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此刻的激动和荣幸之情。

富尔顿内心的激动确实如此，十多年来，他忍受贫困和嘲讽，全身心投入蒸汽船的设计和试验，其中的艰辛自不待言。今天，当成功的硕果近在咫尺时，他已不名一文。在巴黎人愚蠢而又傲慢的笑声中，他想到了“伟大的拿破仑皇帝”，拿破仑的迅速反应使他大喜过望，只要资金齐备，成功伸手可触！

富尔顿满怀希望地来到凡尔赛宫。他几乎将十几年的努力一齐寄托在这一刻召见上。他必须像法国人那样文质彬彬而礼仪周全，妙语连珠而譬喻不断……为此发明家作了充分准备。

拿破仑厚礼相待，更使富尔顿信心十足。发明家看得出来，这位野心勃勃的狂人虽然不动声色故作姿态，但他心中却燃烧着熊熊的霸欲之火，对这项发明的幻想甚至超过发明家本人。

富尔顿开始了他事先精心准备的游说之辞：“我们美国人民永远忘记不了，在我国独立战争的关键时刻，光荣的法国海军给予了我们多么无与伦比的、最具有决定意义的援助。我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为陛下攻无不克的舰队略尽绵薄之力。”

他偷偷觑了一眼拿破仑，见拿破仑正用目光对他表示满意，只是催促他快吐下文。

“我认为，陛下的军舰如果装上一双蒸汽机的翅膀，就像海鹰一样翱翔在全球的海洋上，纳尔逊算得了什么？让英国人见鬼去吧！陛下将不仅能像今天一样主宰大陆，还能自由地主宰海洋！”

拿破仑眯缝着眼睛，惬意而又入神地听着。富尔顿展开设计图，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

“一台20马力的蒸汽机，其推动力大大超过20面鼓满的风帆，伟大的陛下，现在最先进的快速舰也只有17面风帆！丢掉那些笨重的桅杆和风帆，您的舰队将像燕子般轻灵。而且，陛下，您的舰队将不必呆在港里好多天等候顺风了，您想什么时出击就什么时候出击。您甚至可以给军舰装上二英寸厚的铁甲，让纳尔逊打来的炮弹就像小孩玩的玻璃珠子弹在墙上似的。而这绝不会使您的军舰变得笨重，蒸汽机的力量将使您像撵兔子似地在海上撵纳尔逊……不，兔子还能逃掉，纳尔逊逃不掉！伟大的陛下，您将成为世界上真正最高大的人！”

富尔顿看见拿破仑的脸色陡然改变，双目燃烧着怒火，直视着他。

富尔顿永远不会知道，拿破仑为什么对他风云突变，青睐和热情瞬息间烟消云散。

原来因为他得意忘形、口若悬河之际，把法语“高贵”、“崇高”说成了“高大”━正好击中了拿破仑的讳忌。

拿破仑，这个著名的矮子，多么渴望自己的身躯能够像功绩一样高大显赫，但是“1.68”这个数字却始终忠实于他，不曾稍离片刻。每次沐浴完毕，他都忘不了叫贴身侍从埃文为他量量身高，而埃文总是咕哝说“瞧，又踮脚尖了。”

法语不好的富尔顿却偏偏选中这个字眼来犯错误，使他莫名其妙中前功尽弃。

拿破仑利令智昏，甚至顾不了使他伤透脑筋的纳尔逊。他目前的敌人是富尔顿，这个敢于当面侮辱他的美国人

只见他满脸通红，挺直腰板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一板一眼地说：“先生，我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想听听你还会继续胡诌什么！你以为你在塞纳河上的那场儿戏还不够精彩？你声称桅杆和风帆多么笨重，却为什么对蒸汽机和煤的重量只字不提？给军舰装上铁板，这主意只有你这颗貌似庞大然而里面一无所有的脑袋才想得出来！ 滚吧，先生，我不认为你是骗子，但认为你是十足的蠢货！”

法国海军司令维尔纳夫将军谄媚地补上一句：“尊敬的陛下，干脆说，他是个百分之百的白痴！”

富尔顿含垢忍辱离开了法国，回到美国后继续坚持不懈地改进设计和寻求资助。1807年。世界上第一艘真正的轮船“克莱蒙特号”在纽约市的哈得逊河上首航成功。这艘轮船长43米，装一台瓦特·波尔顿公司的20马力蒸汽机，船侧轮桨驱动，排水量100吨，自重85吨，载货15吨。

此后“克莱蒙特号”轮船成为纽约与奥尔巴尼之间的定期班船，往返航程300英里，比普通帆船快1/3。历史便开了由蒸汽机轮船代替帆船的新时代。

1815年，富尔顿生命的最后一年，也是拿破仑兵败滑铁卢从而结束政治和军事生涯的那一年，富尔顿设计并制造世界第一艘快速铁甲战舰，算是对拿破仑当年那场无情漫骂的报答。

英国很快购买了富尔顿的轮船专利，于1812年制造英国第一艘轮船“慧星号”。1838年，英国轮船“天狼星号”和“大西洋号”第一次彻底抛弃风帆，完全依靠蒸汽机横大西洋成功。19世纪40年代，船侧轮桨逐渐被更先进的船尾螺旋桨取代。

由此，英国的海上霸王地位得以确立，而法国则被远远地抛在后面。

1939年，爱因斯坦致信罗斯福总统建议美国投入大力制造原子弹时又一次旧事重提：“总统先生，如果1803年拿破仑接受了你们的富尔顿关于建造蒸汽机铁甲军舰的建议，今天的世界格局将不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