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了,即使是夏天街上的行人也渐少,她从家里出来也有十五分钟了,心中的委屈还没完全下去,只是委屈也罢了,奈何无法发泄才是最让人纠结的。
她和先生在一场业界交流会上认识。她只是那届交流会的参与者,而他是组织者,还是那个项目的经理人之一,那么年轻,她对他很佩服。
她觉得自己并不起眼,因此在晚间的宴会中他主动向她说话时,她虽装作波澜不惊,但内心是十分惊讶和欣喜的。当然,客观上讲,她长得还是挺好看,但在专业领域没什么太大影响,这一行好看起不到半分作用。
她把握住了这次机会,慢慢恋爱了,之后的新鲜感和景仰之情自然慢慢卸下,也就是普通人一个,生活靠得还是柴米油盐,专业帮不上什么忙。
但这已经让她很知足了,原来最坏的打算是年长色未全衰之时,随便找个盖子搭在她这个旧坛子上,也算是配对了……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也能自由恋爱,甚至结婚,真是可喜可贺。结婚之际,她觉得她母亲脸上的褶子都全部舒展开来,她放下一颗心,也算是尽了孝心。
回忆断断续续,她的脚步也不由地慢下来。婚姻太现实了,两个彼此陌生的人要融合谈何容易。像今天,两个人只是为做家务的问题吵了起来,她认为他不参加家务活动可以,但应当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尊重,比如尽量保持;而他认为她既然做了就该任劳任怨,不该为这种小事唠叨不停。
她并不是爱唠叨的人,但不管是谁,只要对方多说了几句你的短处或是错误,你就一定会觉得对方爱唠叨,不是谁的错,只是针锋相对之时,本来就心烦意乱,更是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他脾气不好,吵起架来很有秀才变成兵的架势;她不骂脏话,但也阴蚀入骨,两人吵架频率也逐增多,这样两个人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她都忍不住奇怪。
来到夜市,晚夏的夜人烟渐少,走过一架小小石桥,一个光膀子的汉子一只手拎着啤酒瓶满脸通红痛苦不堪地从桥的另一头冲下来,口中喊着“我爱你呀!爱你呀!”
她在桥的另一边远远地站在一角看着,有些感慨,有些羡慕。他们没有说过“我爱你”,她以为这样的爱才是长久的,却又经常这么恍惚起来,曾几何时,她也被那句人尽皆知的鸡汤感动并受到鼓舞: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鸡汤或许没什么营养,但好喝啊,只是她忽略了大家体质各异,有的人喝过不留痕,而她,鸡汤是消化掉了,剩下的渣子却没能排出体外。
这一瞬间的思绪像一缕烟般地飘没了。她收回目光,走到街心花园,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霎那间有些心悸,是真的心悸,好像它突然之间离开了固有的位置跳动了几下,感觉奇特,让人心慌,真想躺在家里那张大床上。
回家啊……她不是第一次觉得生活那么懂得挑战人类的承受力,卫斯理说人类将毁于核战,去TM的核战,难道他没有看到甚嚣于核战之上的是人类的冲冠之怒吗,如果那怒气可以收集,足以冲破大气层。
不知何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蓦然坐直身体,人影近了,是一个老头,她站起来正要离开,老头突然说,“姑娘,不要叹气,有什么委屈尽管哭吧!”
她毛骨悚然,速速离开,逃出足够的距离、看到没人跟着才慢慢停下来,心态逐渐平稳。前面就是自己家的小区了,心头又是一阵恍惚,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将她笼罩。抬头已是星夜阑珊,她深吸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他愿意说什么就让他说吧,结果不都一样吗,能得到休息就好。
小区的草坪前,他吸着烟,烟头的红光一闪一闪,背后是寥寥灯火,一幅很不错的剪影。他向她看过来,微笑着,“我正要去找你,这么晚了在外面不安全,回家吧。”
她心中有些温暖,尽管她出去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他才准备找她,不过她的心还是感到了温润,她说一句“别吸烟了,对身体不好。”于是他熄掉了烟屁股,在如此的默契中两人回了家。
余下也无话了,躺在床上的感觉可以让一切妥协。大家都是成年人,生活还要继续,彼此还都退了一步已经算不错,就这样吧;也许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所谓白头偕老,这大概就是其中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