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棋局难测
(1)
“我李姓嫡子,皆从王从文,但唯有你,李景,与众兄长不同。”那人露出些许玩味的神色,凑到他耳旁,轻轻问道,“景弟,你可知道为何?”少年好看的眉眼渐渐逼近,“因为你啊……根本不是父皇的儿子!”
冰冷的字眼像是九幽之下的魔音,狠狠地将幼年的他的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丝执着,最后一丝温暖,一一撕碎,摧毁,化作飞灰。
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在此情此景下都有了最好的解释,但更是最难以接受的事实。幼年的李景像是坏掉的布娃娃,一动不动,眼中满是悲戚,他的双目一片灰暗,任由自己的“八皇兄”将自己推倒在太晔湖中,任由冰冷的湖水将自己吞没·····
然而,当他再睁开双眼时,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的寝宫中,连一丝溺水后的不适也不曾有。李景渐渐适应房间中的光亮,还未开口,身边的内侍小海已经惊喜的叫起来:
“主子,您可醒了,莫太医说了,若今日午时再不醒来,只怕就·····”还未说完,便欲以袖掩面而哭,如同被轻薄了的弱女子。李景深知他这副狗腿德行,摆摆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都怪奴才,主子一心要去太晔湖赏紅鲤,雨后路滑,奴才去拿鱼食的功夫,主子就失足跌进湖中,若非久宁公主身边的丫头紫晗瞧见,喊来几个水性好的,只怕主子就·····”小海公公端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仿佛在说“喝吧喝吧”。
失足?怎么可能?李景强忍下心中的疑问,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八皇子呢,可曾见他?”
“什么八皇子,主子您在说什么?这宫里根本就没什么八皇子。”小海面露狐疑,莫不是自家主子脑子浸在水里太久,痴傻了不成?不行,还是得让莫太医来瞧瞧。
李景心中早已泛起滔天巨浪,那之前那些话是怎么回事?“八皇子是夏昭仪的儿子,只比我年长半岁,前些日子刚过十二岁生辰。”
“呦,主子,您说什么胡话呢?八皇子刚生下半日就没了,他母妃也因此而疯,说什么皇后娘娘下毒手害他们母子,陛下一怒之下将那疯女人关进冷宫,没几日便去了。”说着,一面用怪异的神色打量他这位主子。而此刻的李景却完全震惊了,他隐隐觉得,有一双大手,将有关这一切的人和事都悄悄抹去,而他,却无力阻止。
他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
(2)
逝去的记忆一点点找回,沐影缓缓睁开眼,看着镜子里那个清秀俊逸的脸,沉默不语,像黑宝石般的双眸在烛火的摇曳下闪烁着耀人的光芒,睥睨天下的傲然神色一闪而过,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知道你在,出来吧,陪我聊聊。”沐影斟了一杯茶,那手法仿佛重复了千万次,优雅自然到无法挑剔。
一道黑影闪过,桌前忽然就多了一人,浑身仿佛融化在黑夜中,微微发白的脸色,谈不上俊朗,但眉目间锐气尽显,像是锋利的宝刀,然而那些锋芒全被他藏在漆黑的眸子里。“少主。”那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并未坐下。
木影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时至今日,我身边的幽羽暗卫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你应该知道,一旦我身遇不测,你就会成为我。这不是请求,而是死令。”他眼中的神色只有认真,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那种看淡生死的淡漠,让那人恍惚间又回到从前。
那人亦开始沉默,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对话的存在。
“这世间,最希望我死的莫过于他,但最不希望我死的人也同样是他,在没有得到他想要得东西前,他反而会保护我,将我的一举一动都牢牢掌握在他的掌心,这梳碧湖较之长安城,也不过是一个大点的牢笼罢了。他何尝不知,如此,便是对我最大的折磨。”木影的神色于是云淡风轻,幽夜便愈是觉得沉重。少主就像是风,像野马,像白云,无意皇权,无意名利纷争,只求与心爱之人,自由潇洒在这天地间。只是身在帝王家,命运由人不由己,不争,便是死,或是生不如死。
幽夜难得开口,“那夏侯为何几次三番的预置你于死地?”
“不过是权力与名利而已,他有自己的野心,不甘心只做个棋子。他想跳出这棋盘之外,做那执棋之人。”沐影淡淡道,“也许,他会成为这盘棋的一个变数。”而让他“暂为己用”的关键,就系在一个人身上。
“告诉蔚封,收网吧。”
黑影早已不再,房间自始至终,似乎只有木影一个人,静静的望着天外的几颗暗淡的星辰,手中的茶还留着一丝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