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时,我害怕遇到那样的地方:无论它表面上叫城市也好,古镇、村落也好,它的实质都是一个大卖场,它的目的是出售,不是生活。它深谙游客的喜好,搭起戏台,配合游客,表演一场“旅游”的戏。
你喜欢风景么?它就敢建山造林,推山挖湖,放水养一大批锦鲤,讨你欢心;你喜欢建筑么?它给你提供各种款式,不拘年代地方,不过都属于房新树小画不古,既没历史亦无内涵;你喜欢风土人情么?它粗制滥造,虚以敷衍,打着保护本地文化的幌子,其实只为赚得你一张门票;你喜欢美食么?偌大的美食城、美食一条街,什么都有,饭菜、小吃、甜品、点心……应有尽有,任君挑选,却先不说味道,卫生常常难保。
是戏总有散场的一刻,做戏的工作人员收拾好,撤退回自己的生活里,于是,原本繁华的戏台一片寂静荒凉。它成了空城、没有人烟的古镇和村落,落单的游客撞到,还以为不小心踏进了聊斋。
喜欢的是这样的地方:无论它是城市也好,古镇、村落也好,它自有它的生活,丰饶、自足。最能享受到它好处的人,不是来自外面、在此作短暂停顿的人,而是长年生活其中的人们。
山崖披离的茑萝缀着紫色的花;染红天空的晚霞下,一群徐徐回巢的白鸟,气氛安详又从容;湖边一叶小舟上,蹲着衔烟斗的老人和他缩着颈的渔鹰;最寻常的食物虽是田间屋后路边挖出来的,为了适应本地的气候,有特别的做法,也有特别的吃法。外面的人尝了,也未必会感觉好吃;只有熟悉它的人,知道哪一棵果树结的果特别好吃,山的哪一面茶叶炒青出来是极品,镇上哪个屋子的渊源古老,村子里隐着一位大侠……
你路过,若被它吸引,便驻足逗留,享受到它的一些美妙;你若不感兴趣走开,甚至觉得厌弃,也于它无损。你来去自由,它不受影响,早晨太阳一样升起,傍晚按时日落。这样的地方是一口古井,你若有心,总能淘到一点儿自己需要的东西。至于你淘到什么,它并不负责。
我希望,自己的写作能如后者。我自成城,只顾用心构建一城的风光,细细绘出街市、流水小桥、人物……我只管自己,不管别人。当然希望被别人喜欢,可是更重要的是,文字平铺成文之际,情绪已然得到释放,我表达了心中所想,感到满足,日子没有白过。
“一篇文章写出来,如同种下很多种子,而且是蒲公英的种子,你并不知道它会飘向何方,也不知道会遇到谁,会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然而如果不写,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谨以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