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岭北麓,山势陡峭,林木葱郁,风景秀丽,有大峪七十二条,小峪不计其数。峪中之水,北流入渭,滋润着优美富饶的八百里秦川。
二〇〇一年,国家计划在七十二峪的雪勒峪出口处拦河修建一座小水库,骆邑人李骏风的水利建设公司中标承建了该水库的建设。水库迎水面是阶梯式设计,踏步一直由坝顶延伸到库底。在施工中考虑到导流、地形和工期的要求,水利建设公司建议将库底水下的十个踏步合并为一个大平台,所超出的工程量由水利公司自己消化。经过两年多的紧张施工,水库按期竣工,并获得了政府主管部门的一致好评。李骏风也靠此工程好好地赚了一笔,成为当地的实力派名人。
这个水库项目虽然为当地的农业发展作出了较大的贡献,但也成了当地村民的一大心病。每到夏天,暑热之时,孩子们经常去水库偷偷游泳。水性差的,去上游浅水区游泳,水性好的,就在坝前深水区游泳。结果,深水区不断出现儿童溺亡事故。当地政府为此写了警示标语,但溺亡之事仍时有发生。
溺亡之祸最惨者,当属夏家滩夏老八家。
夏老八夫妇为人忠厚老实,老来得子,起名嘉嘉。嘉嘉刚二十出头,夏老八就早早地为嘉嘉完了婚,小夫妻第二年为夏老八生下一对双胞胎孙子。夏老八一家三代六口,日子过得其乐融融,邻里和族人都很羡慕。孙子稍大,就由夏老八夫妇在家照看,嘉嘉两口子去东莞打工去了。
这年盛夏,学生们放暑假了,读小学三年级的夏家俩孙子除了一周几个上午在补习班,其余时间就是在村外的小溪里捉鱼摸虾。某日上午,天气炎热,俩孙子在河里玩着玩着,就顺河而上,来到了距夏家滩仅二里路开外的雪勒峪水库。一开始他俩坐在坝面台阶上玩。后来弟兄俩就顺着台阶一步一步下到水里了。当水漫到胸部时,他们感觉台阶走完到库底了,水底变成了平地。弟兄俩相视而笑,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好玩的地方。
他们在这齐胸深的水里只玩了几分钟,就继续向库内慢慢走去。没走几步,弟弟觉得脚下一空,就沉没了,剩两只手在水面扑腾。哥哥一看急了,边喊救命边扑向弟弟,还没等抓住弟弟的手,也脚下一沉,沉入水里了。附近有人循着喊声发现有人溺水,就赶紧喊救人和报警。不一会水坝前聚了一大片人。公安部门及镇政府领导也赶到现场组织打捞。附近村子的大喇叭通知村民确认自己孩子的安全,并让联系不到孩子的村民到水库上去协助确认孩子身份。
潜水员不一会就将俩孩子提了上来。潜水员说,这个水库最底下是个大台阶,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认为台阶面就是水库底,却不知再往前走几米就有个近乎三米深的直壁在等着你送命。以前淹死的孩子也都是犯了同一个错误。
见到俩孙子冰冷的尸体,夏老八的老婆当场就昏死了过去,被人送去了医院。夏老八老泪纵横,被人搀扶回了家。族人给嘉嘉夫妻打了电话,说家里老妈病重速回,没敢说实情。孩子尸体被族人梳洗干净换了衣服安放在大厅。更可悲的是,夏老八的老婆这一口气没有缓上来,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尸体放在了医院太平间。夜很深了,夏老八由水库回来到现在一言未发、滴水未进。族人亲戚夜深陆续回家了,夏老八一直坐在俩孙子尸体旁没有离去,几个人在陪着夏老八并时不时的劝说着。
一整夜。夏老八的手一直摸着孙子的脚,也知道老伴不在了,走了。夏老八自言自语地说:走了好,走了就不怕见到儿子、媳妇了。
天快亮时,有人去劝仍然趴在孙子床边的夏老八休息,没有摇醒夏老八,却闻到了农药味,发现了夏老八丢在床下的农药瓶子。夏老八随孙子和老伴走了。
嘉嘉两口第二天中午才到家,撕心裂肺的哭声,撕烂了十里八村人的心。出殡之日,四条人命,三具棺材,其凄惨之景,见者流泪,闻着唏嘘。
如果说这水库以前的溺水事故,曾经让一个人不安,那么,这次嘉嘉夫妻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一个人彻悟了人生。这个人就是李骏风。
李骏风自夏老八家出事那天起,失眠了整整三个月,半年里都吃不下饭。半年以后,李骏风在雪勒水库的坝顶及库底大平台处加修了不锈钢栏杆,并向水库管理处捐献了一笔钱,用于水库栏杆的养护及雇请看护人员。做完这些,李骏风在终南山最高峰泰兴山下的磨针观皈依道教,号释罪道人。释罪道人每年清明节和亡人节都会在雪勒水库上焚香诵经,超度亡灵。
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笔者曰:利之得也,合于情,合于理,合于法,可乎?非也。必合于道而后可也。李骏风之得,于情于理于法,莫不合也。然则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何也?因未合于道。道者,天下之至理也。李骏风之所为,引上天屡降灾祸于人,于己却无所伤害,盖祖荫护之,福德佑之。上天护佑而不自省,以为当然,后必祸及己身。李君骏风,乃有慧根之人,能于世之情、理、法之外剖析自我,自罚其罪,而不待天罚,其合于大道,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