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林玉露》言:“量足以容君子,识足以辨小人,可以为大臣。”言外之意,是指责王荆公没有容纳君子的雅量,因为君子往往坚定自己心中所想,不轻易阿谀附和,所以表现出来的往往是落落不合,愤世嫉俗,事事都纠结其不足,若没有宽宏大量,往往会与君子交恶。王荆公为相,被他贬谪的君子何止苏轼、司马光等二三子,在朝君子纷纷避让。这句话同时也讥讽王荆公识力不足,没有辨别小人的慧眼。王荆公曾言:“当今可望者,唯吕惠卿一人。”偏偏这个吕惠卿是个卑鄙小人,不但瞒哄王荆公,狐假虎威,最终也将王荆公掀翻在地,踏上一脚,并且让荆公背负了“奸臣”的骂名近千年。
说其奸臣,倒也未必,匡时济世,锐意进取,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真与孟子一脉相承;明经好学,蓬头垢面而读诗书,真为学者典范;文章精美雅洁,诗歌清新隽永,不愧于唐宋八大家之名;进不骄,退不辱,唯天下事是为,公事之余相逢一笑泯恩仇,也不失为君子。可惜其为丞相时已介知天命之年,天不假年,时不我待,令他过于急功近利,唯恐没有时间实现心中的抱负,近似于王莽篡汉之后的改制,缓缓图之自可一帆风顺,但是急功近利,急于成圣,故法令繁富冗杂,朝令夕改,往往令人无所适从。完全违背了老子所说的“治大国如烹小鲜”的至理名言。这点相似,也让反对他的人,将他和王莽相提并论。
说其是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改革家,也有点抬高。在君主制体制下和既定权威允许下,他改革的所有举措都只为了国库充盈,只是在客观上便利了民生。虽然国库确实添了点钱,也让混乱的体制在金人的铁骑之下无能为力,那点钱,还不够支付庞大的军费开支。结果却是劳累了人民,激化了矛盾。所以之后的四五十年,北宋的党争如火如荼,各种力量分崩离析,整个王朝如同一盘散沙,奸臣当国者绵绵不绝。从这个角度说,他虽然不是奸臣,但确实要为北宋的灭亡承担一点责任。所以改革家算是,伟大倒也未必。
宋代学者,学究天人,心存节气,淡薄荣辱,浸润诗书,往往有着沉稳之气。突然出现一位近乎急躁的宰相,必定纷纷为之侧目。且他的每一项改革,都会触动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的神经,自然人人忘其倾覆。若非有神宗之倾心器重,王荆公不能二度拜相,实施变法,或许仅仅成为像孟子一样仅以言辞传世的夫子,或者像李杜一样仅以诗歌文学传世的文人,也就没有那么多争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