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姐就坐在桌旁床边，白炽灯照射下，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

他是去年没有的。得的孬病。

他得这个病有两三年，我一直带他在医院治。

他生病之前，我比你还好过，就这一个儿子，也十几岁了不大用管了，他开大车，一个月六七千，我再在厂子里干点活，结婚快十年，也攒了三四十万，都在县城看好了房子说要买的，他这一得病，钱都给他看了病，还欠了不少外债。

当时他二叔都说别看了，这病看不好。他爸死老实，当时只听他二叔的，不跟我们一心，也这样跟我说。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怕花了钱，病还治不好，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可是他是他爸，竟然也这样说，我很生他爸的气，你说谁家的孩子生病了，做父母的不都得想尽办法给孩子治病啊，可是他不！

我不行，我是有一点办法都要给他看，这两三年带着他几乎就是住在医院的，在市医院的时候，那些护士医生的都跟我们熟了，也都了解我们的情况，对我们很好，人多的时候都会把休息室的长椅子搬来给我们用。

我是抱着有一丝希望我也要给他看病的信念的，可是看这病要花的钱，是无底洞，要借很多钱，这人情冷暖也是都见识了。他几个姑姑，都说不管花多少钱咱都看，他最有钱的一个姑姑姑父一分钱也没给过，连句话都没有。后来我听说了一种疗法说对他的病有效，就跟他二叔说了，当然也很贵，一个疗程就得十多万，他二叔不说一句给拿点钱的话，他就是怕打水漂，我又给他爸打电话，他二叔肯定已经跟他爸说了，他爸意思也是不想看了，我给他舅打，他舅人是很好，他跟我说咱看，只要能治，咱花多少钱都得看，你别担心钱的事，你没有舅给你拿。你不知道，当时我听完这话，泪如雨下，从我对象得病开始，我还从来没哭过。那天就好像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他一开始查出来有病，我没告诉他是啥病，怕增加他的负担，我总喊他去医院检查，他也恼，跟我发脾气说我又没病老是去医院干什么，后来去医院次数多了，加上周围病房里都是相同的病患，他也觉察到了，他问了医生知道自己的情况，跟我说为啥不告诉他实话，这样两个人也能分担点。

他们也有人说我心苛，在他身体还行的时候，我跟他贩水果，一个月挣个一千来块钱，他说在家啥都不干也得花这些钱，挣这两个就能轻松点。那时候也是起早贪黑，哎……要不是那两年这么累，他也许不会那么早就……

都说世上对自己最好的是父母，我对象不这样说，他说最亲最好的是媳妇。他有几个玩的很好的同学，在他得病的时候帮了我们不少，还把我对象的情况发到轻松筹上，给我们捐款，也不知道怎么的，村里的人也知道了，村上给我们捐款，那些钱都是他爸拿着的，一分钱也没给我们，有一回我给他爸要捐款的单子，咱总得心里清楚到底是谁给咱捐了款吧，他爸就把单子给我看了一眼就拿走了，就更没说钱给我们了，人家外人都以为是给我了，实际上我一分都没见到过。这看病都是我带着我对象去看的，他爸一回也没去过，从医院回来，连问也不知道问一句。有一回我去市医院拿药去，一早就走了，想着时间打紧点，中午能赶回来，那时候他都病的不能下床了，回来的也挺早，经过我娘那里，我娘说吃了饭再走吧，我想着离家也就一步地，吃饭也用不大会，中午了他也得在家吃了，他爹娘都在家呢还能饿着他么，还没等我吃饭呢，他打电话过来了，有气无力的问我到哪了让我快回去，我一听扔下筷子就往家赶，回到家一看，他在床上躺着都快上不来气了，我赶紧叫了医生来，给他打了针，缓了过来。他爸就在屋里坐着，动也不动，后来他说他一大晌连口水也没喝上，他爸就在旁边坐着，看他难受的样也不知道给喝口水，也不知道叫医生，他爸和他娘在另一个屋里吃完饭了，也没说给他端碗饭吃。从那回起我对象就恼死他爸了，到最后他快不行的时候他也没咋理他爸。

他这没了都一年多了，也有好心人给介绍对象，我都没愿意，我总觉得他是在外面干活去了，哪天就会再回来一样，再说人家的二门子也不是好迈的。还有我儿子呢，我对象快不行的前几天，他就跟有感觉似的，跟我说以后咱儿子没有了爹，你可不能让他再没了娘啊！

他刚没的那段时间，跟迷了似的老觉得他没死，跟我哥他们说你们去听听他还喘气不，他们说我你别再执迷不悟啦，他是器官衰竭死的，不是跟人家溺水的一样再救救能就回来的。

我现在看见人家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你不知道有多羡慕，恨不能一下就变老。

哎……我都觉得我的心已经很老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