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生之中总会走过很多地方的,尤其是一个作家,为了体验生活,寻找创作灵感,更是经常天南地北地奔波。
汪曾祺先生去过很多地方,国内的许多名山大川,北方的草原戈壁,南方的海岛竹林,甚至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他都去过。
但是,只要你在读汪老散文作品时稍稍留心一下,你就会发现,他的很多作品都会反复提到甚至很详尽地描述四个地方。那就是他的老家高邮,他的求学之地昆明,他的工作地和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北京,以及他被打成“右派”之后的下放地张家口。
这四个地方,像四个母亲一样,共同哺育了汪曾祺这个伟大的孩子。
高邮是至亲,是乳娘。
汪曾祺先生在高邮生活了近二十年时间,这里有生养他的至亲,有他熟悉的特殊的家乡风物,有令他耳濡目染的乡间习气,有给过他影响的师友邻里。
他的家庭虽是一个旧式地主家庭,但家里人都非常好,所以汪老有一个和谐温馨的成长环境。祖父博学,祖母勤劳,父亲多才多艺,母亲虽早亡,但两个继母都很喜欢他。上学后,成绩也不错,得到老师同学的青睐。
虽然这期间也曾因战乱而逃亡,但对于小时候的汪曾祺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童年生活的小插曲而已。
家乡多水,有高邮湖,有运河,他们常常在运河堤上俯视整个高邮城,看城里的孩子放风筝。家乡还有文游台、镇国寺和承天寺,这些古迹也是他们玩耍的地方。
一个人,能有如此美好的青少年生活,不能不说是一种很大的幸运。
昆明是教他成才的养母。
1939年至1946年,为了求学,也为了躲避日军战乱,汪曾祺去了昆明。昆明有西南联大,战乱时由北大、清华和南开三所大学合并而成的临时大学。
七载云烟,那是一段不平凡的岁月。去时已多坎坷,待下去也不少艰难。如果不是有一大批优秀的学者和更多的渴求知识的青年,这七年实在不好过。
所幸的是,这里有他的恩师沈从文,有他尊敬的闻一多、金岳霖、唐立厂等先生。那一批个性独特的先生用他们的学识和气度支撑着这所伟大的大学,给学子们追求光明的希望和力量。那些性格不一,癖好不同,可爱的同学也是这七年里支撑他走过来的精神力量。
他们听课,读书,喝茶,跑警报,逛公园……紧张而舒缓,忙里偷闲,乱中觅趣,也过得蛮充实。
昆明的翠湖公园,文林街上的茶馆,以及那个很有特色的图书馆,是学子们常光顾的地方。多少难忘的时光都是在这些地方度过的啊!
这七年,汪曾祺接触了很多师友,老师的风度、同学的个性,开阔了他的视野,打开了他的格局,为他以后的创作生活提供了无穷的题材。
张家口是教会他劳动的乡下娘。
在北京期间,汪曾祺曾被划为“右派”,1958年被下放到了张家口,先在沙岭子农业科学研究所劳动。摘掉“右派”帽子后转到沽源的马铃薯研究站,开始画马铃薯图谱的工作。
这两段经历,持续近三年的时间。这三年,他随遇而安,在果园劳动,勤快仔细,体力大增,喷波尔多液也成了能手。
他与农民朋友和谐相处,与男人们聊天,给妇女们化妆,获得了良好的人缘。画马铃薯图谱,正好发挥其特长,他把这活儿当成了享受。画完了,就烤马铃薯吃,终于成了吃过最多品种马铃薯的人。
坝上草原迷人的风景更是让他欢喜,草原上的牛羊,数不清的口蘑,成了他日后难以磨灭的印象。
北京是汪老生活时间最长的城市,北京发生的事,北京的人,教他认识社会,认识人生,教他学会生活,北京俨然是一位阅历丰富亦严亦慈的母亲。
在北京,汪老进行戏剧创作,搞民间文学,开始小说、散文创作,研究美食,二十多年忙得不亦乐乎。常常与同道中人过从甚密,闲暇时则去玉渊潭公园散步,于不经意间发现老北京的人情世态。
他写北京的植物,写北京人的生活,《北京的秋花》《淡淡秋光》《北京人的遛鸟》等就是这方面的细致写照。
渐渐的,汪老成了北京人,甚至成了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由此可见,北京在他心中的地位。
此后,虽然汪老时常走南闯北,却始终以北京为自己的家,一直到终老。
还有俩地方——上海和武汉,汪老曾在这两个城市有过短暂的停留,但似乎这两个城市的气质与他本人并不协调,终于没能长久地住下去。他的作品中提到这两个地方的也很少,故而略去不写。
高邮,昆明,北京,张家口:这四个地方留下了汪曾祺大半生的足迹,也留给他最深情的回忆。
我想,在梦里,汪老也应该是常常在这几个地方散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