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往事前尘

“苏合香的制作方法，和最后一味香料，到底是什么？”

眼前这个身材高挑，面容削瘦的男子，用厚重的嗓音不容置疑地大声问着，昏暗的烛光从身后照过来，他被隐藏在深深的黑暗中。

面前被五花大绑着的，正是小如的父母。

一声努力用威严来掩盖颤抖的女声突然打破了久久的沉默:“柳二！十几年了，你竟然还不肯放过我们！你已经得到了柳家的一切！你逼走我的亲生哥哥，逼疯了一手把你养大的我的亲爹娘，霸占了柳家几代先人制香的心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一切？你说我得到了一切？那他呢？”

在黑暗中，柳二纵身一步跨到了灯烛的亮光中，伶俐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如的父亲，“他呢？一个和我一样被收养的孩子，生来卑贱，天资不如我聪颖，只是有一身蛮力而已，却得到了我一生中最珍视的人……”

“三郎他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知恩图报的人，你根本就比不上他！”

“他知恩图报？把亲手把他抚养长大的人的女儿拐走就算知恩图报？小妹，你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事，你知道你的父母在你走后是怎么疯的吗？”

当年的那场负气出走，导致柳余姚和父母从此生而两隔，这是她心中一生的痛。

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无法明白父母当年的想法。爹娘早就明白，她与三郎情投意合，而且在长兄的撮合中，二人已暗中私定终身。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爹娘却突然主意大改，不但坚决反对这门亲事，而且甚至扬言要清理门户，打死自己亲手养大的白眼狼。可是，余姚腹中的胎儿此时已有数月，无奈之下，她们只能由兄长安排出走他乡，后来在乌诺安身，诞下了小如。从外人口中，余姚才在后来慢慢得知，父母在她出走后不久突然失去神智，成了疯子，再后来，大哥也离家出走，不知所踪，柳家完全落在了柳二手里。

“你若还念及我是你的小妹，念及爹娘的一场养育恩情，就放过我们一家，放过我的父母和哥哥，让爹娘最不孝的小女儿最后能在父母膝前尽一点孝心，让我们全家团聚吧！柳家的宅第，所有制香的秘方，你全都拿走，我只要我的家人们！我求求你了，二哥！”

“哦？是吗？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给我的吗？不！不是的！这些都是我靠自己拿来的！你口口声声说着恩情，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柳二转身过去几步，重新退回到黑暗之中，他把脸转过去，背对着余姚，黑色的斗篷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喉中的哽咽声，和肩头那难以察觉的抖动，接着说道:

“你的爹娘收养我之后，确实对我好。可是，自从你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他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你的心里变得只有他，没有一点地方放的下我了。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说第二天要我陪你去采山花，那天，我站在大雨里，足足等了你一整天。那个小山头，我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望，不知望了多少遍……现在，那里成了我永远不愿去的地方。你的父母，让他学习武术，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却没有想过我，给过我机会让我照顾你。在制香方面，你父母但是没考虑过那个蠢货，但是他们竟然决定承继给你的那个自视过高的哥哥。不错，他天生嗅觉灵敏，异于常人，更能闻出香料中的复合香。可制香仅凭着这一点就够了吗，除了这一点之外，我的资质和努力程度，哪一点比不上他！”

“或许你更有天赋，更努力，可柳家不会把家业交给一个恩将仇报，心术不正的人！你还记得你偷偷在三郎身上试验你新调制的香，结果害得他差点……”

“每一种香研发出来，都要有第一个试香的人。这十几年来，我本欲一心沉迷于制香，不愿再去理会这些往事牵绊，可我没想到，你们柳家竟然防我防到了这种地步，苏合香，柳家世代传承，永不外泄的奇香，竟然是心口相传，不记在纸籍上的！”

“苏合香自古传女不传男，这是从小我娘就教我的，我也把他告诉我的女儿，柳家的苏合香会永远传下去，但是，我绝对不会把他告诉一个吃里扒外的人！”

“是啊！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可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你还有一个女儿！想必她也应该知道苏合香的秘密了……”

“女儿……我的女儿！”小如的父亲断断续续说完这几个字以后，仿佛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慢慢地垂了下去。余姚见状，拼命地挣着粗重的铁链，徒劳地想要去靠的他近一点，最终却只能无助地在一旁痛哭。过了一会，她圆睁双目，一字一句椎心泣血地道:“你若要动我们的女儿，我们死了也会不投胎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