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学习第160天《 侈靡 第三十五》第19段~第22段
原文阅读
“乡殊俗,国异礼,则民不流矣。不同法,则民不困。乡丘老不通,睹诛流散,则人不眺。安乡乐宅,享祭而讴吟称号者皆诛,所以留民俗也。断方井田之数,乘马田之众,制之。陵溪立鬼神而谨祭,皆以能别以为食数,示重本也。
“故地广千里者,禄重而祭尊。其君无余,地与他若一者,从而艾之。君始者艾,若一者从乎杀,与于杀若一者。从者艾艾,若一者从于杀,与于杀若一者。从无封始,王事者上。王者上事,霸者生功,言重本。是为十禺,分免而不争,言先人而自后也。
“官礼之司,昭穆之离,先后功器事之治,尊鬼而守故。战事之任,高功而下死本事。食功而省利劝臣,上义而不能与小利。五官者,人争其职,然后君闻。
“祭之时,上贤者也,故君臣掌。君臣掌,则上下均。此以知上贤无益也,其亡兹适。上贤者亡,而役贤者昌。上义以禁暴,尊祖以敬祖,聚宗以朝杀,示不轻为主也。”
字词注释
[1]流:流散,流动迁徙。
[2]不同法,则民不困:指各国自有礼法,礼俗不同,因而民不受困扰。困,遭受困扰。
[3]乡丘老不通:意谓老死不相往来。
[4]睹:黎翔凤说:同“堵”。诛:责罚。
[5]眺:洪颐煊云:借为“逃”。逃离。
[6]诛:据张佩纶说,当作“殊”,不同、分别的意思。
[7]断:制定。
[8]乘马:军赋之称。乘,即“加减乘陈”之“乘”,亦即筹算。马,码,运算法码。古代征军赋,以田亩为据,所以此文称“乘马田”,即应纳赋之田。
[9]制之:形成固定的制度形式。
[10]陵溪:山陵与溪涧。
[11]食数:祭祀所用器具食品之数。
[12]本:此处指国家风俗。
[13]余:剩余。
[14]地与他若一者,从而艾之:此句“地”字,有学者认为应接上句,即“其君无余地”。然唐代尹注断句则属下句,今从之。又郭沫若以为“他”为“地”字之误,从之。“地与地若一”,即土地一样,都属于可以耕种者,只是未开垦而已。艾,通“刈”。斩杀草木,实即开荒。此段文字意思难明,诸家解说也分歧严重。以下注解采郭沫若、黎翔凤两家说。两家均以为此段文字涉及开荒拓地之事。
[15]者:“诸”字之省。始诸,即始于。
[16]杀:芟除,剪除。
[17]与于杀若一者:意为有人会参与开垦那些可以耕种的田地。与,参与。
[18]无封:即未被分封出去的荒地。
[19]王事者上:据李哲明说,此谓王者以实事为上,能勤其事者则封建之,即赏赐土地。
[20]上事:即事功为上。
[21]生:进。
[22]十禺:十个区域。禺,区。
[23]分免:分等而勉励之。免,勉。
[24]自后:后己。“先人而自后”,正是上句“不争”的表现。
[25]官礼:国家礼仪。司:掌管。
[26]昭穆:古时祭祀宗庙中,始祖居中,二、四、六世居左,称为昭,三、五、七居右,称为穆。离:位次等差。
[27]先后功:按功大小排先后次序之意。器事:治祭祀器物的事。
[28]守故:坚守故俗、老传统。
[29]高功:尚战功。下:以……为下,即死于战事的人,重在看其功劳大小,而不是死不死。
[30]食:酬劳。省:察。此句是说酬劳那些有功者先要看他给国家带来的利益,以此来鼓励大臣们。
[31]人争其职:各司其职,各尽其力。
[32]君臣掌:古代重要祭祀一般由君主主持,但有时也用大臣代行其事,所以说“君臣掌”,即君臣都有主持祭祀的可能。掌,掌管、主持。
[33]上下均:上下一样。意思是因为臣也可以与君主一样主持祭祀,地位一样。
[34]其亡兹适:“兹适其亡”的倒装。招致灭亡。
[35]役贤:使用贤者。
[36]聚宗:聚集宗族成员。朝:章炳麟说:借为“昭”。昭明,显示。杀:减少。此处指等级差别,亦即大臣与君主相比,等级有差。
[37]不轻为主:即大臣不能有与君地位相等的非分之想。
译文参考
“各乡有不同的风俗,各国有不同的礼节,民众安于本地风俗就不会离散。实行不同的礼法,民众就不会遭受困扰。使各地能自给自足,老死不相往来,并堵截、惩罚流散者,人民就不会外逃了。使人民安土重迁,祭神祭祖的颂词与称呼也可以各有不同,这样就能保留民俗了。确定井田的数量,核定出军赋的数量,使之形成制度。在山陵溪涧立庙,恭敬地祭祀鬼神;按照能力等级差别使之得到相应的衣食和祭品,这样就能显示出对国家风俗的重视了。
“因此拥有千里土地的国家,俸禄自然丰厚而祭祀规格也高。国君无余财,就需开垦那些可以耕种但尚未开垦的土地。君主先开垦,那些可以耕种却未开垦的就会被开垦,其他人也会参与开垦可开垦的土地。因有追随者不断开垦,于是可开垦的土地不断得到开垦,这是大家参与开垦的结果。从那些未被分封出去的土地开始,能勤于开垦土地者就赏赐土地。王者以实事为上,霸者争取功效,二者都以农业生产为本。以十个区域为别,分别劝勉民众避免争斗,令大家都先人后己相互谦让。
“官礼的掌管,祖宗昭穆位次的差别排列,都要讲究功勋等级,讲究按功劳大小使用各种祭祀器物,这就可以使鬼神得到尊重,使古老风俗得以保存。逢有战事,以立功为上,以牺牲本职为下。奖励功臣根据实际的功绩大小,视其给国家带来多大利益,以此来激励大臣各自努力。同时,赏赐和劝勉应该以崇尚道义为上而不能用小利诱惑。五官争相尽职,国君便可以名闻于天下。
“隆重的祭祀典礼,要尊崇贤人,这时候君臣都有主持祭祀的可能。君臣共管祭祀之礼易导致这样的想法:君主和臣下的地位等同。可见,崇尚贤人是没有益处的,且足以造成国家的危亡。崇尚贤人的可能国亡,而人君会使用贤人则国昌。倡导正义而禁止暴行,尊奉祖先而敬事先人,聚集同族而昭明君臣等级差别,这些都能显示出君主地位的尊贵。”
核心内容解读
“乡殊俗,国异礼,则民不流矣”论及礼制、法律和习俗的关系,主张接受、尊重和包容习俗。文章认为,使人民安土重迁,祭神祭祖的颂词与称呼也可以各有不同,这样就能保留民俗了。接受保留了不同地域人们尊重和遵循的各种习俗,有利于民众归心和社会的稳定。
战国时期,诸国征伐频繁,社会转型,原来的周礼体系崩溃。但需要指出的是,战国社会性质出现变化,并不等于王权礼制已经完全失效或被新礼制体系取代,恰恰相反,战国时期虽然王权礼制受到破坏或说部分更革,但总体上并未出现新的礼制体系,
中原地区的社稷、宗庙祭祖的基本礼仪仍然延续。
在古代中国,祭祀活动中最重要的是祭天地,其次是祭祀宗庙,即祭祀皇帝祖先之庙。文中说 “陵溪立鬼神而谨祭”,“故地广千里者,禄重而祭尊”,“官礼之司,昭穆之离,先后功器事之治,尊鬼而守故”,越是强大的君主,对臣下的禄赏越丰厚,各种祭祀越隆重。
“上贤”“役贤”显然是尊重、役使贤能,但后者有较强的尊君色彩,也更注重贤者的实际能力和办事效果。所以篇中提出“王者上事,霸者生功”“先功后器”“高功而下死”“食功而省利”等原则。这正是对“祭之时上贤”的修正和发展。
后世祭祀体系发展得越来越完善,唐玄宗开元二十年(732)撰进、宋代之后又被尊崇为国家礼仪书之典范的《大唐开元礼》卷一《序例上》中有如下记载:
凡国有大祀、中祀、小祀,昊天上帝、五方上帝、皇地祇、神州宗庙,皆为大祀。日月星辰、社稷、先代帝王、岳镇海渎、帝社、先蚕、孔宣父、齐太公及诸太子庙并为中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灵星、山林、川泽、五龙祠等并为小祀。州县社稷、释奠及诸神祠并同小祀。
可知,当时的国家祭祀分为大中小三个等级。其中,大祀中的昊天上帝和它下位的根据五行思想分配在天的五方(中和东南西北)的五方上帝(感生帝—后述),以及与昊天上帝对应的地神—皇地祇,还有将中华全部土地分为九域的九州中作为“国之寄所”(《旧唐书》卷二一《礼仪志一》)而被奉为高位的神州地祇,都是天地系统的诸神。与此相对,宗庙是安置祖先牌位(神主)的庙宇,《礼记·王制》中有记载“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祭于寝”,根据身份地位的高低,可以祭祀的神主世代数量有差异,只有皇帝才能祭祀众多祖先。总之,在开元礼中尽举了大祀范围内的天地之神和皇帝的祖先。
前段时间,与好友一起去游览北京历代帝王庙,近距离体会到传承几千年的对祖先宗庙的祭祀文化。历代帝王庙是明清时期祭祀中华炎黄祖先和历代帝王、功臣名将的皇家庙宇,是中国现存唯一一座专门祭祀历代帝王的庙宇。始建于明嘉靖十年(1531年),后历经康熙、雍正和乾隆皇帝的调整,景德崇圣殿中共分七龛供奉188位中国历代帝王的牌位,位居正中一龛的是伏羲、黄帝、炎帝的牌位,左右分列的六龛中,供奉了五帝和夏商两周、强汉盛唐、五代十国、金宋元明等历朝历代的185位帝王牌位。景德崇圣殿东西两侧的配殿中,还祭祀着伯夷、姜尚、萧何、诸葛亮、范仲淹、岳飞、文天祥等79位历代贤相名将的牌位。其中,关羽单独建庙,成为奇特的庙中庙。历代帝王庙不仅反映了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而且也体现了中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一脉相承的历史特点。我们在读经典看历史的时候,能够越来越深刻地发现、理解和体会历史与现在的深刻联系。学历史也就是在更好地帮助我们理解现在和走向未来。
《管子》学习的背景知识
《侈靡篇》论述侈靡问题的指导思想(续)
(二)“化变”和“用”的思想
《侈靡篇》历史观的主要内容,是“化变”和“用”的思想。这种思想是古今异势和采取不同措施的理论根据,也是作者论述侈靡问题的理论根据。《侈靡篇》中这种思想很丰富,表述得也非常精彩。
下面是关于“化变”的一些论述。
能摩故道新,奠定国家,然后化时乎?
问曰,与时化若何?奠善于侈靡。
民变而不能变,是棁之傅革,有革而不能革,不可服。
化之美者应其名,变其美者应其时,不能兆其端者菑(灾)及之。
天地不可留,故动,化故从新。
若夫神之动,化变者也,天地之极也。能与化起而善用,则不可以道止也。仁者善用,智者善用,非其人,则与神往矣。
以上论述,散见篇文各段,不是彼此连接的。寻绎其意,有以下几个。首先,作者认为,一切事物都不是静止的,而是在变化中的,新的要代替旧的(天地不可留,故动,化故从新)。这是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事物的总的认识,这种认识无疑是有朴素的辩证法思想的。
其次,作者所说的“化变”,主要针对“奠定国家”而言。《管子》有一篇《正世》,专门论述这方面的问题。兹录其中的一段,以明“化变”的意义。
圣人者,明于治乱之道,习于人事之终始者也。其治人民也,期于利民而止。故其立剂也,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夫君人之道,莫贵于胜,胜故君道立,君道立,然后下从。下从,故教可立而化可成也。
由此可见,“化变”的中心意义,在于针对治乱之由,制定政策法令,变俗易教,以巩固君权。应该说,《侈靡篇》所说的“靡故道新,奠定国家,然复化时”的意思,与此是相同的。这种“化变”思想,就其符合历史发展的需要来说,是有进步意义的。
显然,《侈靡篇》作者是根据这一“化变”思想来论述侈靡问题的。篇文所说“问曰,与时化若何?莫善于侈靡”,就是说,侈靡政策是最好说明“与时变、与俗化”这个道理的事例。这两句话,可以说是篇中画龙点睛之语。篇中关于侈靡消费的作用和政策的论述,都是这个旨义的阐发。问题是,从侈靡消费实行的“化变”,是一种什么性质的“化变”,它对于“奠定国家”和历史发展究竟有何作用?看来,《侈靡篇》作者把“化变”思想庸俗化了。
关于“用”的思想,在《侈靡篇》也是颇为强调的。在理论上既然提出“化”和“变”,在实践上就有“用”的问题。“侈靡”是个实际问题,它本身就是个“用”的问题。“用”在《侈靡篇》有使用、实践、功用等含义,它是“化变”思想的落实。除上引文中已经提出的“善用”问题而外,篇中还几次提出“问用之若何”,“而为之若何”等问题,并对这些问题作了解答。应当指出,这“用”的思想,在古代唯物主义思想中是一个重要内容。荀况说,“制天命而用之”,韩非说,“夫言行者,以功用为之的彀者也”,都强调“用”的问题。不过就侈靡消费而论,篇中所说的“用”,与荀、韩就有所不同,而成为实用主义的“用”了。
(完)
参考资料
《巫宝三集》,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学术委员会 组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2018年10月
《管子(全二册)——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李山 轩新丽 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