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佛20岁的时候她父亲的现任的女儿却大婚了。
她没有任何消息。就像是最平静不过的一天。刷微信时才看到果姐上传的婚纱小照。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母亲。她们俩就像是被蒙在被子里的两个傻瓜,是从这个家族被甩出去的牺牲品。
为什么他们没通知她回去,想必是忙得忘了。出于私性,阿佛觉得那无情的人儿大概是提早享受到幸福了。他有了另一双儿女,和另一对可爱的孙子孙女,起码还有个她不太了解的女人会很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至于户口本上早已被剔除的那两个人与这个新的家庭毫无瓜葛。反之,当她听见那可怜的母亲抱怨起过去他待她们的行为,她甚至会觉得为什么后来是她和她母亲在嫉妒别人的幸福了。
嫉妒。恶言狂出。她静静地在这背后看这一切。不想给她母亲拨出电话,怕会证实自己的猜测。
阿佛有一阵子在小哭。她完全放弃这个和家族的纽带。即使她哥哥对她说过,这个家族里走得最远的人不是母亲,因为她该寻找另一个新的归宿,而不是活在过去的怨恨当中。而她才是走得最远的那一个人。她就像是风中飘摇的一根牛筋草。
对她来说毫无所谓。从父亲眼里从未见过一丝悔恨或无法弥补的遗憾。家族里新添了谁或者退出了谁的生活,这些成员们依旧活得很好。他们都活在当下,不想过去也不想未来,也不为任何人着想。父亲是身在孤独当中也不知孤独的那个人。而冷漠,自大是这个家族最大的特性。
至少对她来说。偶尔回去那个家里暂居也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阿佛曾经以为自己看得很开,既然和这个家庭没有任何缘分,也无需有任何情绪影响。哪知各方各面的琐事还是会扰乱她神经。不知是爱多一点还是悔恨多一些。
父亲越发驼背这几年,秃顶是为支撑家庭的象征。他眼神里有种谦卑,但却具有极大的爆发力。阿佛厌倦这一点,他总是不自觉便朝人大声叫嚷,咬牙切齿的凶狠样子。可不知怎么的便越发觉得可悲。
这个家庭中,感情生活最混乱的也是这位父亲。其他叔伯倒都安稳得很。阿佛认为或许这是种报应。无形中的,成了自己造的业。大概就是这样。她在父亲身上反而更加坚信了因果报应的事实。
有个人对她说,大家都会幸福的。没告诉她或许是怕她和母亲有不好的情绪。
她置之一笑。也许。她也不该揪着这段仇恨不放。对谁都没有好处。做不到自然而然献上祝福,也无法以长成大人的姿态出现并生活中在这些眼皮子底下。那就像是一个断了19年的群体生活的孤儿突然出现在那里,听人说,你长大了。而这些人总对你的过去不闻不问。那恰恰是她生命中的某种断裂,填补不上的洞。风都吹得呼呼作响。
阿佛遗憾的是她没继承这个家族冷漠的特质。不知为什么她很在乎这种悬在那儿却无法拿到也无法扔掉的感觉。如果自然而然视之一笑,决然地抛弃他们给她结出的有毒果实。她或许在成长的痕迹上不会有太多特意被雨水冲刷的干净,和那不相符合的深邃。她只想找到宁静。内心的空,坠入,去完成这些与自己的遭遇所淬炼的空。
她想变成那个村庄最宁和的黎明。看着鱼肚白破晓,日出逐渐穿透这个小小世间的混沌的内部。想着变成明亮的云朵后隐藏的看不见的月光。她看见只有最初一成不变的某种秩序,并非是毫无来由的恨。阿佛有时眷恋太多,等着把自己锁上看人们的所作所为所引起空气里漂浮着的尘埃。说来只是宁愿走远,冷暖自知。
因为有些人其实无法承认的东西,是怎样都无法快刀斩乱麻的。最好是无所作为,免得再引争端。仇恨其实说不上,他们只是单纯的不知事态如何而已。阿佛只有点小小的恨着他人的无知而已。既不知也不会采取行动才是可悲。
而按母亲的话来说,大概是他们不懂得忏悔,即使知道曾经他们是如何摧毁了这样一个女人的秉性和一生的幸福的时候。他们还是懂得那种断裂,却只是任由。
那一次以后阿佛意识到她的人生不可能会非常简单。生活里的事情会给予她非常沉重的想法。她认为这不是较真,她觉得她总是在看生活的本质。也总在看到本质后,有意无意地便会淡化掉这种非痛楚的麻烦。
可她偶尔还是想着她父亲当年亲手把另一个非血缘关系的女儿送给他人时,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很多年后她结婚或者不会结婚,会不会都是对他和这个家族最大的背叛。她怎么也想不懂,为何人生的前半段与后半段总会有某种断裂,人在拥有着的时候就以为是认了,可偏偏总有些东西它会不请自来地按下这个毁灭性的按钮。
她不懂这种过程中意义何在。
怎么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