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占卜大师的生死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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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七十多岁的梁文烈老人是方圆几十公里远近闻名的占卜大师。只要有人去世,人们总爱请他去做法事。要是哪家没能请到他,那一定是件脸上无光的事,恐怕连死者也会跟着遗憾了——遗憾他们到了“新世界”后因没能得到梁大师的临终关怀会遭受厄运。

   这不,今天请他去的是号称万贯家财的唐金标。他风光无度的父亲唐老爷子,头晚睡去后第二天早上便没再醒来了。一年多前,梁大师就预测到了他今天的结果,当时作为儿子的唐金标毕恭毕敬地“相信”了,只因他生意上忙得脱不开身,把后续要做的事给忘记了,才使他的父亲如期死去。作为对父亲大人愧疚的一种实实在在的补偿,梁大师本来是无暇光顾的,在他真诚与孝道的双重感召下,他才推脱了所有的事情,最终来为生前就仰慕自己的唐老爷子送最后一程。

   梁大师念及旧情的到来,使唐金标在心里踏实与好受了很多。高兴是自然的,只不过在这悲伤的场合是不便表露出来的。

   “给我准备些白纸和黄纸、三炷香、三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梁大师戴一顶用旧了的黑色法事帽,鼻梁骨上架一副墨镜,穿了一身的黑衣,连脚上平口布鞋的鞋帮也是黑色的,颇有几分神秘。看上去他的那一袭黑色打扮,倘若不仔细瞧,是发现不了他这个人的所在,他把整个自己几乎完整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当然,在灯光下就不是这样了。

   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一脸凝重的唐金标想到因为悲伤过度,他的记忆已大不如从前了,他用笔在手写纸上一一记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当儿,梁大师突然脑子像开了天门似的异常清醒,一个念头随之闪过:“还应该加上降生时的方位才行。”——这应该叫“出生地理论”吧!对,就管它叫“出生地理论”好了。

   这一发现简直让他乐坏了。兴许经过这一改变,连同生辰八字,就会出现大不相同的结果了,只是苦于现在手上的事还没做完、不能立刻去演算结果。只要这事一完,就立刻赶回家——那儿什么工具都有,计算的结果应该与之前大相径庭了。

   按他以前的算法,那可真令他后背发凉啊!

   他恨不得三下五除二就做完法事、飞奔回家去,毕竟自己的事才是真正的大事。它关乎自己死后命运的转折。

   清单上列举的东西,唐金标很快就准备好了。

   静夜里锣鼓喧天、唢呐阵阵,梁大师一直都很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像他这样习惯了的人,该入耳的才入耳,不该入耳的嘈杂声跟过滤后的纯净水似的,杂质都给排走了。他在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环境”中,静静地按照自己设定的程序走完每一个步骤。

   静默中,他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唐老爷子在新世界里的一片坦途——就跟他在阳世享乐自己的劳动成果似的。

   唐老爷子坟头所指的方向,最终由他的生辰八字与死亡时间决定。当然,还有梁大师今晚才发明的“出生地理论”——这是老天爷专为他送出的独门绝技,他第一次就在唐老爷子的法事上使用到了。已经无须验证,肯定能行。

   临别的时候,梁大师信心满满地告诉唐金标。“你父亲他老人家走了。包你们活着的每个人都清气平安!”唐金标把他送到门口,他又继而补充说道:“只要活着的人顺顺顺,死了的人到了新世界后肯定也会称心如意的。阴阳相通嘛!不信你看,如果有什么就告诉我,到时我再来给你们处理一下就好了。”

  

   二

   梁文烈大师是个可交之人。这是他的那些朋友们对他信誓旦旦的评价。

   他的朋友们分布在很多行业,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他们之所以甘愿在心里和形式上走近他,只缘他用自己高超的占卜术解决了他们紧要关头的需求——当然,这里面也涉及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金钱关系。总体来说,他们是认可他的能力,才与他保持着看似不错的友情的。

   这一点很重要,他也打心眼里认可。

   在他的一众朋友中,要数下面这些人对他最贴心。有文艺界的女演员柳如烟、有在商界摸爬滚打的精英赖丛然、有身姿婀娜、相貌迷人的女同学夏英子、有驰骋官场的华尔仕。当然还有……太多了,就不作一一举例说明了。但有一位尽管他们的关系算不得有多重要,但鉴于他在“关键时刻”的突出表现,还得在此提及一下的好。他是梁大师的一个远房亲戚,叫董倪。

   梁大师认识的这些人也不是一下子都认识的,而是有着先来后到的节奏。一开始,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按他自己的话讲:“是搞来耍的”,他整个的占卜术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多高明,只是在他后来不断的求索中,加之他先天又有这方面的悟性,靠不断精进、最终才炼成大师级别。

   他与女同学夏英子的邂逅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面对高中毕业以后一直默默无闻的梁文烈,突然出现在了聚会的现场,令夏大美女着实有些吃惊,她压根儿就把这个当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梁文烈给忘了。自从一走出校门,他就人间蒸发似的销声匿迹了。聚会那天,他一身嬉皮士的打扮:头戴一顶博士帽、鼻梁上架副墨镜、浑身上下着怪里怪气的花衣服。连脚上穿的都是与众不同的平口布鞋。他的这身打扮,与事先经了精心打扮、最后才粉墨登场的每个同学相比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梁大公子,你是从哪个世界钻出来的?”夏英子仍像当年那样挖苦讽刺他。这“梁大公子”的名号着实有些折损他——谁都知道,他家里贫穷、人又长得短粗得没什么形象。

   他却一改当年的坏脾气,嘻皮笑脸地迎上去说:“我就是这么个人!”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旁边有声音赶忙问:“那你是个什么人?”

   他则自打广告地吹嘘说“江湖客”。当再有人追问他时,他忍不住兜了底:“占卜师呗”。

   在场的人几乎都面面相觑。谁都不相信在他们班同学中会走出这样一位自称“大师”的人物。经过他的一系列挑逗,谁都想在心里拿他来试试深浅,虽然占卜师包括了算命、预测、看风水分门别类的好几类,但他说自己最擅长的是算命。

   一听算命,大家更是跃跃欲试了,“你吹得那么神,那就先给你的初恋情人算一个,看她的婚姻顺不顺,敢不敢?”有人这样最先提议道。

   “对,先给夏英子来一个。”更有人立马附和。

   在推推搡搡中,夏英子还是有意给当年自己这个追随者提供了一个展示的机会,“好吧!先说清楚哈,算准了扬你的名,算不准就砸你的饭碗。”

   夏英子随便报了一个年月日时,梁文烈掐指一算,生气地说道:“夏英子你瞧不起人、耍弄我啊?”众人皆愕然。夏英子只好老实地汇报了自己真实的出生时间,梁文烈在大伙的要求下,这才在一张纸上演算起来了,旁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人。不几分钟,他就一边看着纸上的“排兵布阵”,一边娓娓道来:“你的命里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现在这个丈夫已经是你的第二任了。你的两个孩子都与你的缘分很浅,但他们读书还可以,你不用操心。就是婚姻嘛,还得有一次……”

   夏英子不由得一阵脸红。男同学中有人马上起了哄,女同学则悄悄问她说的是不是事实。她也不避讳,大声说:“说得都对。”同时,又用异样的眼光望向梁文烈,以前那副傲慢的口气已经变了很多,“老同学,你是不是一直在了解我的情况?怎么会算得这么准。”

   “我以上帝的名义对天起誓!”随即,梁文烈就举起了二个手指做成了一副起誓的样子来。

   跟着,方才围成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圈子乱了,直朝梁文烈的身体挤压过来。

   “老同学,也给我算算嘛。”

   现场响起的几乎都是这样一句争先恐后的声音。

   “喂,您是梁文烈梁大师吗?”

   有天,梁文烈正在地头给人看坟地时,突然一个陌生电话打来。为死者看阴宅,是他在精进业务后,又开发出来的一个项目。

   他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自报姓名,说出了自己打电话的来意。“梁大师,听说您很会算命。能不能请您也帮我看看,我叫华尔仕。如果您愿意,我就开车来接您,到我家里来?”

   电话这头的梁文烈迟疑了一下,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好的!来吧,我今晚有时间。”

   车上的梁大师问坐在旁边陌生的华尔仕,“您是怎么知道我情况的,包括我的电话号码?”

   “您在你们同学聚会上的事,早就传开了。后来您又为我的邻居与亲戚们都占卜过,他们说您有真材实料,是当之无愧的大师。”那人用很是谦卑的口气说。

   当心满意足地办完事情、坐下来喝茶时,华尔仕与梁文烈的交流就变得自然和坦荡起来了。

   “梁大师,真是谢谢您。今天,您帮了我一个大忙。以后,大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还望大师不要客气、只管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华尔仕在说完这一席表真心的话后,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道:“在社会上,我还有一些人脉资源可用!”

   就在今晚,专程赶来的梁大师,到了华尔仕家里,已经给他们一家三口“安排”好了一切。他先把他们三人的情况说得心服口服——比一双专门跟踪他们的眼睛看到的一切还要真切。之后他又对他们的情况一一对症下药。华尔仕有个儿子,读高中复读了几年,都没考上理想的大学——每年都差那么一两分。而他的妻子赵曼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每次一遇好事都会慢半拍,这次要升任医院里的副院长,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只有华尔仕的年龄快到退休了,仕途也就到顶了,已经没什么可指望的了。不过解决了他俩的事,他就再无后顾之忧了。梁大师在做完他妻儿的事时,舒缓之情、镇定自若之态已经跃然脸上。“你们只需一切照常就行了。包你们的目标都能实现。”

   “那请问华兄是干什么工作的?”梁大师见对方如此客气,也就不失时机地追问了一句。

   “大师,我在政府部门工作。具体负责的是机关事务,与各厅局级的头头脑脑们都要打交道。”

   “哦,看得出来,您是个达官显贵呢!”

   柳如烟是个年轻的演员,梁文烈大师没有涉足演艺界,自然不知道她的名气大小。她在敲开梁大师家的房门时,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真心想在占卜界发展下去的梁大师,视名节重于泰山,根本不想掺杂半点淫邪的东西。即便偶有这方面的想法,他也不能去实施。否则,上帝便不会给他灵气,所以他一直守身如玉,不去拈花惹草。

   “请问,你有何事,要找何人?”他紧张地问眼前这个穿得时髦、青春气息浓烈的女人。目光不敢直视她。

   “不,梁大师,我叫柳如烟,是华尔仕大哥介绍我来找您的。”女人把随身带来的酒与烟,还有一篮子水果放了下来,抿嘴一笑,又继续说道:“我老是感情受挫,想请梁大师帮忙化解一下,再这样下去我真受不了了。请梁大师一定帮帮我,华大哥说只要您肯出手,事情准成。上次您帮华大哥妻儿的事,都办成了。”

   面对进了屋的女人,梁大师正襟危坐,在一张纸上认真地演算了一阵之后,庄重地说:“你的先天八字里缺火,而你‘柳如烟’的名字又带水,因为水火不相容,你与任何人过日子都是相冲的。只有在你的名字里,想办法补火才行。”

   “大师,我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派出所的户口册,还有身份证都改不了,怎么办?还有没有其他好使的办法呢?”面前的这个女人显得有点儿急于求成。

   “除了面上,私下也可以改,同样管用。只要私下你的家人朋友同事,他们愿意叫你改后的新名字,慢慢就会起作用了!”

   “请问大师要几个月才能起作用?”

   “一般情况下,三个月就可以见效了。”

  

   三

   时间锁定在了当晚,梁大师从唐家回来后,就进到了自己的那一方圣地。在家里,如同醉心于文学的人给自己布置出了一间书房那般,他为自己也安排了一间“占卜室”——他称它为圣地。老伴还健在时、唯一的女儿还没远嫁欧洲之前,她俩都没能踏进他那方严肃的“圣地”半步。女儿这一走,就像老伴离世一样,音信都没了。他更是每天都要把自己锁进那间屋子——只有在那里面,他才自得其乐。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在那间不足十平的小小占卜室内,集合了他常能用到的笔墨纸砚、书籍、罗盘、道袍,以及好几种道具——包括他戴的墨镜、圆形帽子、黑色长衫。治下的家当不少,足见大师执着的程度了。

   除此之外,这间屋子玄幻的灯光与阴森的墙面布置,都很有一种灵异感,如同到了一处魔幻仙境之中。

   半年前,他在一次施法的过程中,身体的某个部位——应该是大脑吧——敏感地接收到了一种信息。这种信息,使他更加准确地判断出自己死亡的临近了。为此他吓出一身冷汗来,心一下子走了神,对当时正在送别的那个死者影响极大——事后,虽然他良心发现,在自己的这间占卜室里,对那个意外死去的年轻人多次进行过“补偿”。但从他脑子里传回的信息看,那都是无济于事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耿耿于怀,不能走出对那个死者亏欠的迷魂阵中。

   从天色垂暮的八点多钟开始,直到拂晓时分,除了中间有一个多小时像独自走进原始森林、他感到空灵外,一整夜他都沉醉在为自己改命的工作中。以前他没有加上自己出生在一个叫方桂山的地方,以及没加上出生时面朝的西方——母亲是这样告诉他的,当时他只用出生的年月日时排了八字,便得出了自己死亡的时间——是个凶日,即便用死后埋葬的最好的风水宝地来化解,也丝毫改变不了他到新世界去后的悲惨命运。

   今晚,他已经把出生地以及出生时面朝的方向都加上一起核算了——他自认为这是两个相当重要的元素,依然没能达成他想象中希望的变化。

   他呆呆地在那根长条黑板凳上坐着——板凳的另一侧,是一张同样有着漆黑颜色的方桌——桌子上靠墙壁的一侧,整齐地排列着占卜学的各种书籍,足有二三十本之多。屋子里随着他的静默无声,所有的东西全都沉默下来了。

   他变得无精打采起来,颇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整个白天,他的脑子里都在想着自己死亡以后的事。一生为多人占卜,他不曾起过歹念,也从没做过亏心事,怎么反倒在死亡后,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呢?他心有不甘。连活着时都不能为死后的自己布好局,还期待会有天地倒转的机会吗?你就等嘛,尽管去异想天开好了。但他不能束手就擒的。

   又一个黄昏来临时,把自己固定在占卜室一天的梁文烈大师,终于从桌子上一大堆占卜学的书籍中,百无聊赖地取出了一本书来翻看,他甚至连书名都没认真看,便走马观花地翻看里面的内容。忽然“改名要点”让他眼前一亮,那里说:要改死亡的时间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是根据每个人的出生时间才确定的死亡时间。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将尸体在家里停放的时间延长,以躲避灾难时刻的过去……

   这个“理论”的发现,无疑是让他又看到了希望。当天晚上,他就又拿出了方案——给自己改命的一整套办法。

   “这个办法好是好,就是执行起来有一定的难度。难就难在对时间的准确把握上。”他自言自语地说。同时,大脑这台机器也跟着迅速转动起来了。选谁合适呢?选谁来执行这个我虽说是看不到了、却能关乎自己到新世界去幸福与否的使命呢?选中的这个人必须是对自己绝对忠诚之人啊!

   立时,他就在他平时交往的一众朋友中逐一过滤、筛选。直到天亮,他都不敢轻易决出这个去执行他使命的人。

  

   四

   梁文烈大师请客的消息是在三四天前发出来的。为使他通知的人都能赶到,他提前亲自给他们都打了电话,请他们务必参加。他们无一例外地答应了。

   他确定参加此次聚会的人,都是他频繁交往的那些人。而平时交往最多的这些人,恰恰恰是他利用自己的占卜术,帮他们的家人和朋友解决棘手问题后才成为常交往的朋友的。一开始,梁大师也走入了误区,总认为他们经常请他吃吃喝喝,无非是想利用他的占卜术,为他们以及他们的朋友的朋友长期服务。随着交往次数的增多,梁大师也主动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在一起的花销,他们没让他破费过一次,却把他当贵客一样的侍候。更主要的是,他们并没在请他吃喝以后就马上安排他为其做这做那的,这使他疑惑。

   一听说梁大师要反客为主地请他们吃饭,他们就有点受宠若惊的味道,纷纷答应一定按时赴约,并在电话中及时说了先感谢之类的话。

   随着时间的临近,梁大师要请的一众客人,像柳如烟、夏英子、华尔仕等等都已赶到了。赖丛然在梁大师心里核对人的时候,恰好赶上。

   没想到的是,赖老板客气地还给今晚的东家——梁大师带来了两饼普洱茶,并客气地说:“这是我喝的茶,有十多年了,特意带来请大师品鉴。”

   梁大师嘴上在说着“客气了、客气了”之类的话时,心里却在想“还差董倪没到呢!”

   今晚的聚会,请几个好朋友作为答谢一下倒也情有可原。就是也喊董倪来参加,连梁大师都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董倪只不过是梁大师的一个远房亲戚而已。平时来往并不多,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屈指可数。至于请梁大师为自己占卜之类的事几乎没有。只是有一次,他们在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时,梁大师与董倪同桌吃饭,席间董倪作为话题谈起他的二胎儿子是个夜哭郎,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梁大师听了后,沉默片刻后随口说道:“你给他改个名字试试看!”当时,董倪礼貌地随口问了一句:“那要改什么名字好呢?”梁大师思索片刻后说出了要改的名字。后来自从小儿用上了梁大师改的名字后,果然有了效果,这事在董倪心中还保留着一份感激。

   当最后一个要到的人董倪到来之后,梁大师就组织大家开席了。几杯酒下肚后,桌上的气氛一改刚才的拘谨,华尔仕率先向梁大师敬酒。

   “大师,我敬您一杯。感谢的话不用说了,感谢的地方很多。我祝您身体健康!”华尔仕端上满满的一杯酒,走到大师面前。

   “老了,身体不行了。我不能干!”梁大师只喝进了一小口。

   接下来为梁大师敬酒的人是女演员柳如烟。“梁大师,感谢您老人家对我的帮助。本来我向来不喝酒,今晚盛情难却,我只干这一杯,您随意!”

   梁大师同样也只喝了一点。“像我这个年岁的人,还能抬杯的也少了。”

   赖丛然老板左手拿了自己的空酒杯,右手拿酒瓶,走到梁大师面前,说:“我杯子已经空了,您先把杯中酒喝了嘛,我敬您一杯。”

   “我今晚就喝这一杯。老倌喝酒,你不要勉强。我喝一点。”梁大师坚持说。

   “那这样吧,梁大师。您杯中酒,我先帮您喝了,我们都倒满,我敬您一杯。”赖老板却也很固执,不排除他是真心实意地敬酒,站着的梁大师却想坐下去了。

   “梁大师不喝就算了嘛,不要勉强。来,我们一起敬一下梁大师吧!”夏英子女同学走过来帮助解围了。除了他俩把杯中酒干了后,梁大师仍按他前面的方式喝酒。

   在大家几乎是酒足饭饱之际,董倪如他今天的迟到一样,最后一个举杯,走到梁大师面前说:“叔,我本来不喝酒,我今天也是破例。我敬你一杯,祝你平安、顺利!”

   回到家的梁大师,又一次进到了他的占卜室。今晚总体的一杯酒对他来说并不算多,他的眼睛却有些恍惚。他坐到桌前,脑子里异常清醒地回味着桌子上人们的表现,以及他们在敬他酒时的言语、态度。为他完成神圣使命的人,就在今晚的桌子上——在他们中间。他得从他们中间挑选出一位可靠的人选来实施自己的计划。

   思前想后,他把决定下在了华尔仕头上。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其他人在称他为梁大师时,只有华尔仕在称呼他为“大师”。这看似无意的一个小举动,不正说明他与华尔仕是彼此亲近的一家人吗?还有,他是政府里的人,有相当的人脉和资源。更主要的是,他也喜欢占卜,从他这里,他学到了不少的占卜术。

   “我的死亡时间必须分秒不差地牢记。不然,在计算我在家停尸四十九天时,才不至多一个小时、不至少一个小时,否则,我到新世界后才不至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我相信他能帮我遂其所愿!”

   当梁大师在找到华尔仕、把由他来执行安葬自己的最终决定慎重说出来时,面对信任自己的梁大师,华尔仕热泪盈眶,颇有一副受宠若惊的韵味。“梁大师,我一定不负重托、达成您的心愿!”

  

   五

   梁大师死去的时间如期而至。正如他为自己算卦的那般,在一个雨后的黄昏,他的生命像燃尽了烛火的蜡烛,在熄灭之前,他信赖的华尔仕提前来到了他的床前。弥留之际的他,感受到了华尔仕的存在,他眼角含泪,心中顿感丝丝欣慰。

   他最后一口气,却断在华尔仕正在屋外十米开外、正接一个热线电话的当口上。

   华尔仕本来是有家室的人,他有五十多岁了,离退休的年龄也没几年的光景了,却不知怎么搞的,被一个叫蔡小琴的年轻女人缠上了。蔡小琴的电话常常一打就一两个小时,而且还中途不能挂断,那天也不例外。等华尔仕满足了他女朋友的要求、挂断电话、进到屋里来的时候,令人遗憾的是,华尔仕见梁大师身体已经冰凉了。

   华尔仕是个心理素质极佳的人。见此情景,他也没惊慌,也没觉得有某些不适,而是马上估摸出了一个死亡的时间。并以这个估摸确定的死亡时间,在熬过四十九天后,终于把梁大师安葬了。

   前面已经说过了,华尔仕也有某种天分,靠自学,也靠梁大师的点拨,成功地学到了一些占卜术,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他用所学的知识,没经梁大师指点,就算到了梁大师命里火太旺、需用水来浇灭,大概可以认定是他的“谢师礼”吧!而梁大师生前叮咛的将他葬在青山脚下的嘱托,他觉得对于一个火旺之人,显然不能葬于山脚下。山上有柴,万一哪天一把火引燃了柴山,岂不火势更旺了吗?于是,他最终决定,将梁大师葬到离水源地最近的地方去。

   这事却还有后续,而且后续事情还多——大约过了半年,死去的梁大师就有了很不好的反应。也许他生前只顾往好的方面想了,并没把自己可能出现的灾祸估计到。

   他先是出现在了商人赖丛然的梦里。“赖老板,鄙人梁文烈,你还认识我吗?”他谦卑地问。不敢一下子亮明身份,怕惊吓到对方而跑远了。

   “好像有点印象,啥事?”赖老板有点不耐烦地反问道。

   梁文烈心里冰凉冰凉的。心想,才多长时间啊,就把我忘了?不应该啊。有天,华尔仕给他带来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就是赖丛然。当时他穿得倒是很周正,却一脸的憔悴,在见到梁大师时,眉结自始至终都没打开过。

   “赖老板,放心嘛,我一定给你弄好,让你的事轻轻松松就能化解掉。”梁文烈安慰他说。

   当两个月刚过,华尔仕与赖老板又来到梁大师的府上,后者毕恭毕敬地献上礼品,说:“梁大师,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啦。自从您给我处理了之后,我几千万的官司赢了,钱也追回来了。这都全仰仗您啊!”

   自从那以后,赖老板就像个跟屁虫样的,总爱跟在梁大师身后,梁大师帮他化解了不少的商业纠纷和麻烦,后来他的生意便顺风顺水地做大了。

   “我太冷了,像泡在冰水里一样。一定是我的坟墓出了问题,能不能帮我移动一下?”

   “活该你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赖老板竟然脱口而出,像把这话提前准备好了、专等这个机会发泄出来似的。

   “赖老板何至于这样说我呢?我生前也没得罪过你呀?”梁文烈吃惊地问。

   “一开始怎么不把你的身后事交给我来办呢?说明你还是相信华尔仕嘛!既然你那么相信他,你喊他给你迁坟不就得了吗?”

   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还是他把你介绍给我的呢,你怎么会说出这等的话来呢?梁文烈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忍住了,没有说出口来。

   眼见对方沉默,赖老板觉得已打到了梁文烈的七寸上,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没办法,梁文烈又走进了女演员柳如烟的梦里。以他对她的了解,至少不会有拒绝的难堪。或许他求她办的事,她会以她的名义去请朋友帮忙的,总之梁文烈对她寄予了厚望。

   可当他出现在她睡觉的床前时,她被他的突然而至吓得不轻。“嗨,吓死宝宝了、吓死宝宝了……”她使劲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声说道。

   “大凡有半点可能,我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你的床前,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呀!能不能请你帮我迁一下坟?华尔仕把我的坟墓葬错地方了……”

   “哪个葬了你,你找哪个去呀!找我干嘛?”

   柳如烟把身子转向一边,很快床上就有了呼噜声。权当他不存在似的。

   “梁大师,你看我如何啊?人家就是想与你有一夜的交欢,把你的灵气传给我一点嘛。”

   “使不得,使不得……”

   那时,酒后的柳如烟,满脸通红,把温热的身子顺势就要靠上来了,梁大师赶忙逃离了……

   想起这些,梁文烈悲伤地捂着胸口走了。看来,唯一的希望只能寄予给女同学夏英子了。

   “英子,看在我们同学一回的情面上,能不能帮我一把?我实在需要你的帮助啊!”

   夏英子一脸诧异地望着他。“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一个死人还要帮什么忙?”

   “我的坟墓周围进水了,我实在太冷了,能不能帮我把那里的水排走?只需开个沟就行了!”他只敢这样要求了。帮忙迁坟的事,他已经不敢再提了。那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莫名其妙!”夏英子说完这话后就飞也似的逃跑了。还边跑边往后看,生怕他跟来了似的。

   一个周末的晚上,华尔仕在梁大师生前最后一次招呼大家吃饭的饭店里订了一桌餐,前来用餐的人也是那天的全部。一切都与那天一样,不同的是换了请客的主人。

   华尔仕是个有脸面的人。容不得别人在私下里议论他,更容不得有人故意抹黑与冤枉他。关于梁大师死后的事,他已经风闻到了对自己不利的谣言。

   “我知道最近你们都梦到了梁大师”,华尔仕抬起酒杯说这句开场白的话时,就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召集大家,就是说这事的。我们都是梁大师生前的好友。来,我们先干了第一杯,接下来我们再慢慢说这件事。”

   大家彼此都配合默契,想到这杯酒与梁大师有关,就都一饮而尽了。

   第二杯开始,华尔仕又举杯这样说:“梁大师在你们的梦中说,请帮帮他,他很冷。他甚至还提到了迁坟的事……来,大家把第二杯酒干了。”

   桌上的人又都一饮而尽。只是这二杯酒下肚,平时不胜酒力的柳如烟和董英子两位女士,脸有些红了,已经有微醉的感觉。旁边的人看出来了,纷纷鼓励她俩多吃菜,可能是肚子里太空,加之喝酒的频率太快,但当华尔仕又提议第三次举杯时,她俩还是抬了杯,因为华尔仕的第三杯酒仍与梁大师有关,她俩也曾是得过梁大师帮助的人。

   “梁大师在梦中反复提到了他很冷的事实,我想这事可能是真的。至于说帮他迁坟,这就要慎重对待了,去满足一个死人的愿望毕竟是不明智的。不过,有没有要帮他迁坟的人?”梁大师环视了一眼大家,发现并无一人表态,就又有些兴奋地继续说道:“我在这里有必要明确一个事实,梁大师今天出现的这个‘怕冷’的情况,并不是坟地选得不好。依他命里的八字,就该葬在水边,这是有据可查的。大家不要误会我。来,干了!”

   集体三杯酒后,就有人在私下开始“捉对厮杀”了。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华尔仕通过察言观色,选定了他第一个要敬酒的人,他走到一言不发的董倪身边,说:“你是不是有要给梁大师迁坟的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刚才,华尔仕在询问大家有没有人想给梁大师迁坟时,董倪嘴角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这信息被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出于自己的情面考虑,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把这事给敷衍过去了。

   “只仅是个想法而已,还没决定下来。”董倪老实地说。

   “你有这个想法,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你是大师的远房亲戚嘛。只是不知你晓不晓得迁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弄不好会惹火烧身的……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为好!”

   “我知道了!”

   但超出华尔仕意料的是,仅仅才过一个的时间,在梁文烈大师生前居住过的房子的后山上,一座隆起的新坟出现了。坟前的碑文上明确写着“梁文烈大师之墓”。

   这事令华尔仕百思不得其解。梁大师生前就曾亲口告诉过他,他与这个挂名的远房亲戚董倪只是各自安好罢了,没什么交往!因为他好像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占卜大师的占卜术,所以他一直都懒得去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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