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自李碧华同名小说的《霸王别姬》,在1993年上映之后,便获得了口碑、奖项双丰收,甚至是在24年后的今天,也称得上是一部惊世之作。影片所传达的对艺术文化的敬畏、对人性本质的剖析、对性别界线的重置、对家国变革的反思都仍值得我们探索体味。
电影《霸王别姬》作为小说文本、电影镜头与京剧艺术三者集合下的作品,自然少不了小说中的悲悯情怀、影视镜头下的阴郁色调以及京剧表演中的神形要旨。在京剧艺术中,最强调“手眼身法步”,谓之“五法”。而在京剧的所有行当中,唯有旦角最重手势。手势的变化也是随着戏曲中人物的性格、年龄、情绪状态而变化万千。苏联戏剧家奥布拉兹卓夫曾在谈到梅兰芳的手势艺术时,称赞道:
“梅兰芳在舞台上的动作,步伐仿佛是化入身体的动作中,身体的动作又变成了肩与肘的动作,而肘的动作又传到手上,一直传到手指尖才最后停止,一切都有节奏。”
同样,在电影中,陈凯歌导演也使用了诸多镜头语言,对程蝶衣(小豆子)的手部动作进行推进式特写,将“手”这一器官作为表达个人之失与家国之变的媒介,用一种颇为隐晦的方式构成电影话语的多义性和立体感,从而使得这部电影的语义更为深刻丰满。
·正畸之殇
这是影片中出现的第一幕手部特写。
生活窘迫、难以为继的母亲带着小豆子到戏班谋生。奈何小豆子是六指,便被戏班班主称作是“祖师爷天生不赏饭吃”。急于摆脱“累赘”的母亲情急之下便举刀砍掉了小豆子的六指。正所谓十指连心,母亲不顾孩子生理上的疼痛,便断然挥刀相向,这是正畸之伤。而这一刀砍掉的也是孩子与原生家庭之间的联系。母亲用遗弃的方式来成全自己的自私和家庭的贫穷,这也是正畸之殇。
同时,这也意味着小豆子将以一种“可被接受的”模样进入新的家庭(即戏班)。
·正词之殇
初入戏班的小豆子,因其长相俊雅,便被班主当作是旦角来栽培。正所谓: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小豆子的基本功课便是背会《思凡》。
这是电影中的第二个手部特写镜头。
背不会《思凡》的小豆子,被班主打得鲜血淋漓,血泡满布。缘何背不会?起于一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在小豆子的性别认知中,自己本是男儿郎,为何要否认。直到师兄的烟锅烫嘴(此情节已有诸多阐释,故不赘述)模糊了小豆子的性别界线,甚至造成心理上的阉割,让小豆子最终背出了《思凡》。
童年的遗弃、少年的疼痛,让这个少年的性别认知从模糊走向对立。他看到了镜像中的性别形象,带着疼痛的疤痕、怜人的神情、艳丽的油彩,迎着呼啸的风、刺耳的笑向自己缓缓走来,那或许是师兄庇护下的小豆子,或许是从一而终的虞姬,又或许是颠痴一世的程蝶衣……
·时弊之殇
程蝶衣回眸,起手去遮日军车灯的刺眼光芒,纤纤细指并不能遮住他发白的面孔,当然也不能在日后护他周全。阴影投在他的脸上,投在地上、墙上,惊恐遍布他羸弱的身躯。日军打来了。他在日本人的堂会上,唱了段《游园惊梦》。觥筹交错、灯影姗姗间不知游了谁的园?惊了谁的梦?
很快,程蝶衣染上了烟瘾,终日架着烟枪吞云吐雾。段小楼来了。他不是他的师哥了,更不是他的霸王,而是他人之夫。蝶衣的烟瘾犯了,小楼按着蝶衣,不让他像个瘾君子一样作践自己。蝶衣在扭打中,伸手误入鱼缸,葱白指节趟了一滩浊水。
鱼缸的特写镜头在影片中,也曾多次出现。孟子云:“鱼,我所欲也”。故,鱼,欲也。欲为何物?是瘾之欲,情之欲,抑或是二者得兼?
世事之下,每个人都在做着身不由己的抉择,何况是动荡时局中,何况是性别鸿沟下……
十一年后再唱一曲《霸王别姬》的段小楼和程蝶衣,早已是英雄气短、美人迟暮。霸王曲词中的“妃子,不可自寻短见”一语成谶……
虞姬终死,徒留霸王空悲切;蝶衣终化蝶,独剩小楼肠断楼。妙手莲花绕指柔,疯魔一世几方休?回首来时路,终是至死方休。好一曲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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