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饮水

      我硕士论文的研究材料是一个清朝人编的一部日本汉诗集,全书44卷,共收录了五千多首诗,全部是日本人写的,为写论文我翻看了若干遍,但只记住了其中一句:只欠齐眉举案妻。我一度认为这是我见过的关于“我是单身”的最浪漫的说法。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却是位怎么都不肯与老公举案齐眉的朋友。

      我俩是高中同学,同班两年或是三年我也不确定了,我们性格完全相反,她是绝对的外向型,跟谁都自来熟,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绝对管够,不知道当时她是怎么忍受我的沉默寡言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忍受她的喋喋不休的,高中时我住校、她走读,所以她负责时不时给我改善伙食,可以出校门放风时她就带我回她家,我俩就在二楼的小房间里看书、吃零食,书当然是课外书,她总是借各种各样的言情小说,我就跟着看,我觉得这些书多多少少培养了一些我的少女情怀,比如我一直钟情于穿浅色衬衣的男生。

      高三后我们就分开了,她去广西读书,我去复读,这一分开就是九年,我没有她的任何音信,大约是去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就有了对方的微信,但并没有聊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直到我年初回国后去找她,她的夫家。也见到了她的老公、孩子还有公婆,她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我从没有怀疑过,更何况儿子聪慧、老公体贴、公婆也还年轻能干,我觉得她的生活应该很幸福。

      那天晚上我俩聊到凌晨四点,告诉彼此这几年间的生活,我才知道她这些年的经历相当之精彩,结识了遍布大半个南方的同学朋友,毕业后回到郑州工作,做产品造型设计,一份全靠能力吃饭的工作,她做得风生水起,在她的描述中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的白领丽人,若是这样下去,估计她现在已经在那个省会城市拥有一席立足之地了。

      但是一生中总会有人给你“惊喜”,好的或坏的。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任性了二十几年,在家人反对下一个人跑去最远的地方读大学,她说她曾经告诉过她爸爸她读书、工作要自己做主,但婚姻一定任凭父母安排,她最终也遵从了父母之命完成了终身大事。她和她老公在认识了两个月后便完婚了,他们也曾你侬我侬、花前月下过,但了解不充分的弊端最终会在现实中柴米油盐的攻击下无处遁形,她抱怨老公不上进、心力交瘁于婆媳姑嫂关系,说夫妻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三句不到就能吵起来,所有这些在我一个局外人看来根本无法理解。

      其实在我看来,任她再心直口快,总是刀子嘴 豆腐心,她老公满满一衣柜的衣服哪件不是她买的,一边怀念上班时候的光鲜亮丽一边抱着儿子玩闹,一边埋怨老公不让她省心一边把店里整天的营业额递给他,口口声声说要逃离现在的家却还是在用心经营他们的小日子,她也有缺点,但总归是想踏实和老公过日子的,我不知道她老公懂她几分,但是在他俩的吵吵闹闹中我还是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已经变成了亲情的感情,昨天和她夫妻俩同桌吃饭,依旧吵嘴不断,但是我相信她老公说的“我贫嘴是为了逗笑你”这句话是真心的。

      她曾经问我:我总是跟你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你觉得烦吗?我说:不烦!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其实我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最接地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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