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是毛姆的作品,据说是名著。昨日读完,当下回味倒真有些令人唏嘘。记得在读的过程中,我都是一种“不满”、“不解”交替的状态,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小说。但是,读完了,再回头看,却好像默默理解、认可了。一种漫漫的同情盛满胸腔,很轻很淡,是对一种命运走向的让步。
在阅读前我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都说读书得读“前言”,我也是难得有耐心把这《月亮与六便士》的前言给读了。前言是苏福忠先生写的,他很天真地把故事梗概给呈现在你面前,或许认为可使这一篇前言更为完整以及更易让人感动。当我读了这文章后,是对毛姆的嗤之以鼻,大概也是苏先生未料及的。毛姆是以现代派画家高更作为小说主人公原型,他欣赏高更,于是也同情高更,自然对他所有光彩不光彩的事情都一并理解感动。所以,故事主人公斯特里克兰德为了自己的梦想(算了,应该说是“本能”,不能玷污了梦想,况且毛姆对“梦想”可能也嗤之以鼻)——他的本能所驱使。他抛妻弃子,不近人情,对救助他的恩人斯特罗伊夫讥讽嘲笑并导致其家破妻亡……总之,用任何一条到的标准来衡量,都让主人公斯特里克兰德显得肮脏、变态、残忍——我在阅读时经常骂他“神经病”,我相信斯特里克兰德喜欢别人这样评价他。他的一生与“梦想”无关,与任何积极意义、光鲜亮丽的品格均无关。与他的作品一样,他是原始、本能的化身,他不顾一切地画画只是一种本能狂野的驱动,他说“我要画画”。不为名不为利,只是要做这样的一件事。只是一种本能的宣泄,生命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尽情燃烧。
这本书的主要角色有“我”、斯特克兰德、斯特克兰德太太、斯特罗伊夫、布兰奇(斯特罗伊夫妻子)以及阿塔(斯特克兰德最后的女人)。大致就是男主人公斯特克兰德年逾不惑,突然有一天为了画画抛妻弃子远走他乡,在穷困潦倒时被非常欣赏他的斯特罗伊夫硬带回家,然后男主人公又非主动性地拐跑了恩人的妻子,并导致这个女人自杀身亡。而后他经过一番漂泊,终于和一个小岛上的姑娘阿塔生活在一起,直到死在那里。我是带着一种十分不原谅的姿态坐看男主人公斯特克兰德的命运变更的,而作者总想替他心中所爱——这个天才人物说话,于是越加让我窝火。在阅读中,便不断有剥离感,“我”虽然并不认可男主人公斯特克兰德的做法,但总是不由自主地接受他同情他靠近他(这与他对于高更的态度可能十分相似,毕竟高更也不能算什么好人,而他又总是和他的作品一样让人无法抗拒)。而我却十分清醒,站在局外不断拿世俗的戒尺拍打主人公的灵魂。其实,或许这部作品也应当做艺术品来看,毛姆在书中说“作家只关注了解,而不是批判”,他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就像高更只是画出了他心中所感。
作者对高更的同情体现在故事情节设计上。他为了使得男主人公的疯狂导致的伤害不至于被读者憎恨,让那些被害者个子披上囚衣,早就被定了罪——只是刚巧我们的男主人公斯特克兰德碰上了,换了个人也会导致这样的悲剧。而且,他又因一种无法抑制的本能才做出这些疯狂,这是不得已的,同样也是高调夸耀成为天才的无可回避。你看他的妻子聪明而虚荣,世上有那么多聪明而虚荣的女人被人抛弃,况且她过得也不错;布兰奇是个必然悲剧,当她被人抛弃时,当她丈夫替她解围与她结婚时,那些人格中被践踏的尊严必定恶化成肿瘤,总有一天要戕害她的生命。斯特克兰德的出现,可以说是打破那平静水面的石头,让她无法假装释怀假装幸福,所以她或许希望重新开始生命或许就是想要彻底毁灭以此报复不断折磨她的命运;斯特罗伊夫虽然是好人,但你看“我”总是在面对他时忍不住想笑,哪怕当他十分悲惨时——所以总会有人伤害这样一个令人发笑有不会反抗的可怜人的,斯特克兰德只是无意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这些被害者,都是因为出现的地方不对,他们生活在对斯特克兰德十分不友好的世界——伦敦、巴黎,灯红酒绿高端艺术容不下斯特克兰德这个野蛮人。而在那个失落的海岛上,他和他的作品被大家接受、同情,所以他也接受那个世界。这样看来,男主人公显得如此无辜。
作者对男主人公是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包庇”。这种包庇,或许不只是欣赏高更那点绘画才能。毛姆写下这本书的时候,也是四十出头(第一版大概在他45岁时)。主人公抛妻弃子、决心投入画画时,也是四十出头。书中的“我”受托去劝斯特克兰德的那一段对话,其实更像是对他自己的拷问。“可是,你已经四十了。”斯特克兰德说正是因为四十了才要开始了,不然都来不及了。毛姆是支持男主人公去画画的,“我上次看见他,他拾掇得干净整洁,但是看上去不大自在;现在,尽管样子不整洁不利落,但是他看去完全一副居家随意的样子。”画画虽然让他与道德礼教背离,让他越来越狼狈,却才是他活着的样子。“我们像有轨电车,顺着轨道从终点站到终点站,它们运载的乘客人数都能算出个大概齐来。生活秩序化,快活得让人受不了。”感觉毛姆是在以写作的方式,在向高更这样一个可以抛弃一切不顾一切随意而为的人致敬,他羡慕那人的勇气。我想,毛姆还是没有跨出那需要万千勇气的一步,否则他最为敬佩的人就是他自己了。高更画里的疯狂扯破了规矩的束缚,让作者无法自拔地爱上,他理解了画中的内容,也理解了画家的内心——那是一种婴儿般天真的执拗,哪怕有过错也是因为太过淳朴。在作者中年之际,受这样的生命力的召唤,他当然会心生向往。
我最终是原谅了他们——这个故事中的人们。落幕后,原来只是一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