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是裹着铁锈味,我常蹲在院角看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梨树。树皮焦黑如炭,裂缝里却渗出琥珀色的树胶,像垂暮之人淌着泪。后来才知道,那是生命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某日清晨,焦黑的树干上竟迸出星点绿芽。那些嫩叶蜷曲如婴儿的拳头,在风里轻轻舒展,仿佛要把整个寒冬的蛰伏都攥成掌心的露珠。树影斑驳处,我看见时光的褶皱里藏着无数这样的生命:裂岩里抽条的野藤,砖缝中探头的蕨类,断墙上攀援的爬山虎。它们把根系扎进伤疤深处,用黑色的血液浇灌出翡翠般的春天。
邻家阿婆说,雷火淬过的梨子最甜。果然,次年五月,焦黑的枝桠擎起簇簇白花,像是天地间悬停的云朵。那些花瓣比别处的更厚实,经络里流淌着青铜般的暗纹。花开到极盛时,竟能在月光下听见细微的爆裂声——是愈合的木质部在生长,是暗红的汁液在奔涌,是年轮碾过死亡的轰鸣。
如今树皮上的焦痕早已化作深褐的纹章,像战士胸前的勋章。暴雨过后,焦痕与新生的树皮交界处会渗出清亮的汁液,那是生命在重写自己的碑文。我常在树下静立,看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叶片,将斑驳的光影烙在焦黑的树干上,仿佛千万只涅槃的凤凰在树皮间游走。
最深的黑夜往往孕育着最璀璨的星群。那些被命运烙伤的生命,终将在结痂处生长出比月光更皎洁的花朵——因为所有的深渊,都是星辰诞生的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