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读者的一封信

亲爱的朋友:

展信安。

此刻我坐在窗前,案头茶盏里浮着半片未沉的茉莉,窗外蝉鸣正顺着七月的风往玻璃上撞。北京的风里已经有了伏天的燥意,可楼下的老槐树仍固执地撑着浓荫,叶尖坠着的露珠偶尔落下来,“啪嗒”一声,倒像是把人拽回了某个更清透的时节——比如春晨沾衣的杏花雨,夏夜流萤点水的荷塘,秋深时踩碎的满地银杏,或是冬夜围炉时飘进窗缝的雪粒子。

这些念头突然涌上来,是因为今早整理旧稿,翻到了去年春天写的第一篇《春信》:“檐角冰棱化尽时,第一朵玉兰正把月光揉碎在枝桠。”写完那行字,我盯着电脑屏幕发了很久的呆——原来有些句子,不是“写”出来的,是自然往心里塞的。就像此刻,风穿过纱窗的声响,茶烟漫过稿纸的褶皱,甚至楼下早餐铺飘来的豆浆香,都在提醒我:所谓“写作”,不过是替天地说几句话罢了。

我是“周绍圻”,入驻简书半年了。若要问我笔下的文字有什么特别,大抵不过是“不装”。不装深奥,不装华丽,更不装“完美”。你若翻我的文章,会发现里面总有些“不合时宜”的笨拙:比如写春,会提到童年蹲在田埂上看蚂蚁搬家,裤脚沾了一片苍耳;写夏,会记起外婆摇着蒲扇说“荷花香里暑气消”;写秋,总绕不开大学校园里那棵老银杏,落叶扫起来能堆成金色的小山;写冬,则必然要提去年除夕,和父亲在院子里堆的歪脖子雪人,鼻尖冻得通红。

这些“笨拙”的片段,是我与自然最原始的联结。我始终相信,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但这份美从不是抽象的。它是《诗经》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鲜活,是杜甫“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的熨帖,是杨万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热烈,是王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澄明,是柳宗元“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寂静……古人早为我们备好了描摹自然的密码,而我不过是个“解码人”——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四季的长度,用自己的眼睛去捕捉光影的变化,再把这些真实的震颤,揉进那些传承了千年的诗行里。


春:万物初醒时,连风里都裹着甜

今年三月,我在朝阳公园拍了组照片。晨雾未散时,玉兰还裹着毛茸茸的花苞,像未拆封的信笺;等太阳爬过东墙,第一片花瓣“唰”地绽开,落英便顺着风往人衣襟里钻。有位穿红棉袄的老太太蹲在花树下,举着手机拍个不停,嘴里念叨:“和我年轻时在老家种的玉兰一个味儿。”

这让我想起白居易的“乱花渐欲迷人眼”——古人写春,总爱用“渐欲”“初惊”这样的词,因为春的美本就是渐进的。它不是突然砸下来的惊喜,是草芽顶破冻土时的“咔嗒”,是第一只燕子掠过屋檐时的“扑棱”,是孩子们放纸鸢时扯断的线,一头拴着蓝天,一头拴着童年的笑声。

我曾在春分那天去颐和园,看十七孔桥的“金光穿洞”。夕阳把桥洞染成蜜色,水鸟扑棱棱掠过水面,溅起的水珠里竟也晃着霞光。同行的朋友感叹:“古人写‘半江瑟瑟半江红’,原来真能看到这样的颜色。”我笑而不语——哪是古人写得好?是他们比我们更懂得“慢”。春的妙处,原在“等”:等一场雨润透泥土,等一阵风揉软柳枝,等所有蛰伏的生命都攒足了力气,然后“轰”地,把春天捧到你面前。


夏:热烈里藏着温柔,才是最长久的

北京的夏天总来得急。五月末还穿薄衫,六月便突然被蝉鸣裹住了。我住的楼后有片小池塘,入伏后成了孩子们的乐园:脱了鞋踩水洼,举着荷叶当伞跑,蹲在石墩上看青蛙跳水。有天傍晚路过,听见几个老太太唠嗑:“这荷花开得正好,比去年还旺。”抬眼望去,粉的、白的、红的,从绿得发亮的荷叶里钻出来,像举着灯盏的仙子。

辛弃疾写“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我原以为夏是喧嚣的,直到某个暴雨后的夏夜。雨停得突然,空气里浮动着青草与泥土的腥甜,蝉鸣歇了,只有蟋蟀在墙根儿低吟。我搬了把竹椅坐在院里,抬头望见银河像撒了把碎银子,连萤火虫都提着小灯笼来凑趣,忽明忽暗地飞。那一刻忽然懂了:夏的热烈从不是灼人的,它像母亲煮的绿豆汤,表面滚烫,喝到嘴里却是清甜的;它像暴雨后的彩虹,来得猛,去得也静,却把最浓的颜色留在了人间。


秋:成熟不是凋零,是另一种圆满

去年深秋,我回了趟老家。村口的老柿子树还挂着果,橙红的柿子压弯了枝桠,像一盏盏小灯笼。母亲摘了几个,用温水泡软,剥了皮喂给我:“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说比糖还甜。”我咬了一口,果肉软得化在舌尖,甜得人心里发颤——原来有些味道,隔了十年二十年,依然能精准地击中记忆。

王维写“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总让人觉得秋是萧瑟的。可我见过更生动的秋:香山的枫叶红得像着了火,游客举着相机喊“停车”;胡同里的老人们晒着玉米,金黄的颗粒在竹匾里滚来滚去;校园里的银杏叶落了一地,清洁工扫成堆,孩子们偷偷往同学兜里塞叶子。秋的美,原在“收”与“放”的平衡:它收走了夏的热烈,却放开了果实的香;它褪去了枝叶的繁茂,却显露出山川的骨。就像李商隐说的“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枯荷不是衰败,是另一种形式的绽放,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


冬:寂静里藏着生机,才是最深的诗意

今年元旦,我去了故宫。雪下得不大,却把红墙黄瓦衬得更鲜艳了。游客们举着手机拍照,可最让我难忘的,是西六宫某条小巷里的老梅树。它斜斜地倚着墙,枝桠上积着薄雪,偶尔有花瓣落下来,掉在雪地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柳宗元写“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总让人觉得冬是孤寂的。可我见过更温暖的冬:胡同里的老人们围在煤炉旁烤白薯,香气能飘半条街;南方的小院里,腊梅开得正盛,黄得透亮;雪后初晴,孩子们堆的雪人在太阳下眯着眼睛,鼻尖的红围巾被风吹得一翘一翘。冬的美,原在“藏”与“露”的智慧:它藏起了万物的锋芒,却露出了大地的本真;它裹住了所有的喧嚣,却在寂静里孕育着下一个春天——就像刘长卿写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那扇柴门后,或许正煨着一锅热汤,等归人踏雪而来。


朋友,写这些不是为了炫耀我读了多少诗、走了多少路。我只是想告诉你:自然从不在远方,它在一片落在茶盏里的茉莉里,在老胡同里飘着糖炒栗子香的巷口,在你童年蹲过的田埂上,在每一个认真活着的日常里。

我写四季,不过是想做个“传声筒”——替春风传一句“草长莺飞二月天”,替夏雨喊一声“黑云翻墨未遮山”,替秋霜说一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替冬雪念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这些诗句不是枷锁,是钥匙,能帮我们打开被钢筋水泥封存的感官,重新听见风的私语、雨的歌谣、花的叹息。


最后想和你说句真心话:我的文字或许不够精致,或许带着些“笨拙的温度”,但每一笔都是真实的。就像此刻,窗外的蝉鸣突然高了八度,风里飘来隔壁厨房的葱花油香——这些细碎的、鲜活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美好,才是我想和你分享的“自然”。

愿你也能慢下脚步,去摸一摸春天的风,去闻一闻夏天的荷,去尝一尝秋天的果,去接一接冬天的雪。毕竟,天地的大美,从来都不在屏幕里,而在你我脚下的土地上。

顺颂夏安

周绍圻

2025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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