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痣

  安有一颗泪痣,长在左眼的眼睑,离黑色的眼珠很近。安是偶尔发现的,说给母亲,母亲很平淡地说,我也有,安好像还真的没有认真看过母亲的脸。

  母亲说有泪痣的人爱哭,不知是真是假,但母亲给安讲过小时候安特别爱哭,睡觉总吵得父亲半夜醒来,经常为此发牢骚。安不知道但安相信自己应该是那样,因为安一直爱哭,自记事以来。安如今想起来就觉得自己以前爱哭得不可思议,很奇怪,一点点的其他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情感就足以哭出来。

  比如放假回奶奶家,和父母告别的时候,明明每天在一起还是不舍,偷偷在一边哭,怕父母嘲笑。等到离开奶奶家,就明目张胆地哭,瞬间想起奶奶对自己的好和温柔,坐在车上觉得奶奶的身影很可怜,连招呼都不打,说不出话就走了,摆摆手,心里很难受。因此,全家人总对安说,你这么爱哭,长大可以当演员了,安很不好意思。

  安上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偶尔不太好的时候老师谈话还没说什么,安就哭了,老师只好安慰她原本也没有训斥之意。安这种哭,安自己也无法理解,对老师的愧疚?学习的压力?还是对这种场合的不熟悉?安的情感有时很难说,外界的一个触碰,轻易就点到安的某种感情。安记得很清楚,有一天上语文课,学到鲁迅的《风筝》,他把弟弟的风筝折断,安读到那里,在没人注意自己的课上,险些哭出来。然而安当时不懂,只以为鲁迅太无情,没有看到他写他后来想弥补对弟弟孩子天性的虐杀,但他意识到晚了因为他们都已经胡子都有了,虽然后来他给弟弟说的时候,弟弟早已忘记,就不必说什么宽恕了……

  再读风筝,安理解鲁迅了,可安当时太小,只懂得理解简单的事情和情感,安觉得自己就像鲁迅,为别人不放心上的事念念不忘。安感到一种失望,也许自己的那么小小的心思,全都是多余的,如果对方感受不到的话。

  后来,安上了高中大学,越长大,安对他人的情感越来越合乎现实,安再也不会轻易为了什么感到怜悯同情。虽然,安还是对于离别感到陌生和伤感,还会在离开的车上别过脸去又偷偷望。安觉得,能哭,其实是件了不起的本领,是上帝赐给孩子的礼物。泪水,不见得是脆弱,相反,有同感心的人是有能量的。

  再后的后来,安的眼泪越来越少,安见过世界上为了利益的卑鄙不在少数,安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没有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安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渺小,而安也确实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世界有益的。偶尔,安被这些想不通的事折磨,以至于麻木逃避,视而不见。安很少哭了,哭也不过是对自我的怜悯而非对世界的爱,安甚至厌恶自我怜悯,把自己看得重要,于是,安几乎不哭了。

  安十分怀念以往爱哭的自己,安觉得那才是真正善良纯洁的心灵,安不再觉得哭是丢人的,甚至有人哭不出来!多可怕。

  泪痣,安后来看到说,泪痣是前世与某人的约定,安觉得林黛玉可能就有。她一生的眼泪流尽之时,就是在人间的情债还尽之时。多情也好痴情也罢,最后,也只是白茫茫大地。

关于泪痣的传说,遥远,说到底,还是情。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泪的珍贵,安要学会爱,当有爱的时候,眼泪自然会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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