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生活


一直以来,我骨子里怀着对诗歌的挚爱。

1986年,高二时文、理分科,热忱而负责任的班主任认为我内向、拘谨的个性实在不适合文科生的发展路径,比如混办公室或混官场,将我从文科班中途劝回理科班。

如果没有那个转折,或许我的生活会呈现另外一种样子。

那时的我,耽于唐诗宋词,迷恋志摩望舒,成天活在自己的冥想中。

更早以前,甚至上学以前,我的行为就慵懒而散漫,表现出出世的态度。

当然,出世并非洒脱,而是无奈。

在七十年代末的湖南农村,大一统的人民公社解体,家庭开始有了对土地、灌溉用水等资源的支配权,逐利的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就给我的童年留下一种“他人即地狱”的可怕记忆。

邻里间为了一寸沟壕、一点水源、甚至邻里两家接壤处的一棵树,都可以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我家到我时已经三代单传,人丁稀少,在农村成为邻里纠纷的俎上鱼肉。

那时的我怕极了那些你争我斗,我宁愿选择去和别的动物相处,比如,放牛。


秋日的下午,将牛赶到一个朝阳的山坡,自己躺在草丛,让阳光柔柔地洒满全身,蚱蜢、蟋蟀在身边蹦来蹦去,野菊花灿烂而芬芳地开着,机会好时,能找到许多野果,以及红薯。

当秋风呼呼而至的时候,我懒卧草丛,且听风吟。

陶渊明朗声吟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时,他的心情不但有潇洒,只怕还有淡淡的忧伤与苦涩吧。

一如我那时的心情。



高中毕业时,一切发生了较大的改观。

家境依旧不堪,但考上一所省会的重点大学,所有遇到的青白眼几乎烟消云散。

非常喜欢大学时的氛围。

湘江北去,桔子洲头,岳麓书院的硕大字碑已历千年。

更难得的是,80年代末的中国,那是一个诗歌的时代,一如高晓松所言,白衣飘飘的年代。

在学校里,很多诗集触手可及。

喜欢徐志摩,挥洒自如,来去随风,才华洋溢而热情泛滥。康桥放歌,那是轻灵洒脱;撒扬娜拉系列,那是细腻温柔;雷锋塔月夜放歌,那是赤裸裸地直抒胸臆……

那时的我,正是情窦盛开的年纪,傻傻地爱上一位以前的同窗。抄志摩诗歌写情书,是当时的一大俗,我也未能免俗。

喜欢戴望舒。落寞雨巷,丁香哀愁。敏感、细腻、婉约,一如近代之柳三变。

喜欢艾青。浓烈,也可以寓于朴实。《大堰河,我的保姆》、《我爱这土地》,朴实的言辞中包含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更喜欢那些与我们很近的诗人们,北岛、舒婷、顾城等。

他们高举朦胧诗的旗帜。

他们的诗,在冷色调中透出稍微的暖意,那是绝望中的希望,是困惑者的顿悟,是老树新芽的勃勃生机。

他们反思过去,他们笔调偏冷,但还是能从他们的笔下感觉到对未来热切的希望。

比如舒婷的《致橡树》、《双桅船》,比如北岛的《走吧》等。

走吧

——北岛

   走吧,

   树叶吹进深谷,

      歌声却没有归宿。

  走吧,    

       冰上的月光,    

      已经从河床上溢出。

      走吧,    

      眼望着同一处天空,    

       心敲击着暮色的鼓。

       走吧,    

       我们没有失去记忆,    

       我们去寻找希望的湖。

       走吧,    

       路呵路,    

       飘满红罂粟。

非常喜欢这首诗,字数廖廖,而张力十足。

在“走吧”的不断重复、回旋中,寻梦路上的凄清与魅惑,执着于理想的坚定不移,一览无余,推向高潮。

非常象那个时代的精神,人们伤痛,彷徨,反思,但是没有放弃对未来的寻梦。

 那个时代物质上没有现在富有,但精神上,有一种高贵和浪漫的情怀。

而我的家乡湖南株洲,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甚至一度有“诗城”的美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共青团中央的杂志上。

那时,最喜欢的诗人还是台湾诗人洛夫。

珍藏他的一本书《诗魔之歌——洛夫诗选》,当时非常惊叹于有人能将古典与现代结合得那么完美。

青年时,洛夫的诗歌是现代而奇幻的,比如《石室之死亡》、《裸奔》,充满象征与隐喻,以及刀锋般锐利的词语。

而他中年以后的诗作,则渐渐少了些语言的尖锐,而多了些意味深长的意韵。

《长恨歌》、《血的再版》、《时间之伤》以及翻写李白和杜甫的两首等,有时用词洗练,有时恣肆汪洋,几乎到了挥洒自如的程度。

感觉另外一名著名台湾诗人余光中,其诗作和他相比,竟不是一个层次。

那时生活依旧贫瘠,但每天很快活。

随后因为初恋夭折,一气之下烧了许多信札,其中徐志摩、雪莱的许多闪光句子在我的抑郁中化为灰烬。

工作以后兴趣多多,打桥牌,看球赛,喝酒,极少翻阅故纸。

直到有一天,有了一所较大的房子,把顶楼的一层当做休闲之所:很大的一个阳台载了些花花草草,旁边弄了一个书房,放了满满一面墙的书柜,好不容易才清好了当年的那些藏书。

妻子很勤快,家里的花草弄得不错,玫瑰开了小碗大的几朵,菊花也开了几丛,而一株去年快死掉的盆桔,居然老叶褪尽,新叶满枝,一派生机勃勃。于是也学着帮她搞搞卫生。

稍微有点累了,摆一把躺椅在阳台,捧一本书看看。

看什么呢?当然是轻松的,比如诗歌。

依然有点感动,只是已经很淡很淡。

那些陪伴我青春时光的诗集,已经泛黄、破旧。

当深秋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身上闲散而舒适。这种滋味,象极了当年放牛时懒卧草丛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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