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酒(一)

浸酒,其实是一种情结。确切地说,是一种乡土情结。

我身边不乏家资千万的朋友。对于浸酒的态度,基本上有两种:要么毫无感觉,要么甘之若饴。毫无感觉的,自然是完全没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人,他们的味蕾没有丝毫野味、野果的记忆,对浸酒的功效最多是将信将疑的态度。除非你强调这酒有强大的壮阳功效,否则他们是没有品尝的兴趣的。另一类则是童年、少年时期都在农村,特别是在山区渡过,而现在事业略有所成的朋友。对于浸酒,他们心底上是无法抗拒的。喝或不喝,只视场合而定。如果你不合时宜,在一些所谓的场面上拿出浸酒,他们多半会阻拦一下,说:“今天来的都是贵客,我们还是喝茅台吧!我车上刚好有一件02的飞天,勉强可以喝一下的。要不轩尼诗桥也是不错的,比较温和一点。张总,您看怎样?呵呵,其实小弟最喜欢的还是蓝带马爹利。那好,咱们今天就是蓝带了!总量控制啊,就两瓶!饭后还要去OK放松一下,到时再喝红酒!”。说完这番话,他们多半会趁到车上取酒的功夫,把你的浸酒也顺便带到他的车上去。你带了多少,他就会拿多少。一点不含糊。

最直爽的是少年时期一起打架撩妹的那帮老伙计。他们大多读完初中就出来社会了,现在奔五了,好多已经当了爷爷或者外公。钱没有多少,吃喝不愁是没问题的。儿女已成家立业了,还没有到嫌弃父母的地步。老婆忙着带孙子或者外孙,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你这个死鬼了----只要你不是太过份。自己的父母,或者已经故去,或者只在家里等饭吃,也管不了你了。生活的情趣,好像就剩下喝酒了。

说他们直爽,倒不如说是纯粹。茅台、五粮液,经济跟不上,不在话题之内;普通品牌的白酒,慢慢的都晓得了就是酒精勾兑酒,喝完头痛得死去活来,逐渐都不愿意喝了;洋酒?那她妈的就是“臭酒”,哪有什么味道可言?于是,这些年来大家纷纷找东西浸酒。

如果要做学问,浸酒是一个大系统,着实复杂的很。

印象中,北方人是没有拿动物来浸酒的,常见的只是人参、枸杞子。还有就是锁阳和肉苁蓉了。相较而言,南方就丰富得多了。

略说一下浸药材酒。因为这个我最不感冒,所以略说。

一类是药方酒(古方酒),如【十全大补酒】。我境界不到,不知者不说。

二类健身酒。这一类多是外伤跌打的延伸,强调的是舒筋活络。朋友给过我一些三年陈的五加皮浸酒,醇厚的酒底混杂了木头的微香,喝完后你可以感觉到药力随着血液在周身游走。颇为奇妙的一种体验。另有一位朋友,说是要还我的人情,特意送来一坛酒,说是龙骨风。三十斤容量的玻璃瓶,由于是新浸的酒,里面的药材清晰可见:约手腕大小的木头横切成了十余片,杂乱地沉在玻璃瓶底。这种木头我从所未见,切片呈椭圆型,紫红色中混杂着浅浅的灰黑色调。看起来这种木头比较粗疏,显然密度不大,横切面上甚至有若干节孔。估计才浸的不久,这些木片正在缓慢地挥发出一些暗红色的东西,逐渐在酒瓶中弥漫着。我摸不着头脑,于是上网查了一下“龙骨风”,结果却惊出一身冷汗,这东西竟然就是桫椤!朋友在电话里一再解释,说那棵国家一级保护的桫椤树早就自然枯死了,他不去取也是浪费了。“任它在山上腐烂掉,太可惜了!”据他说,桫椤树有药用价值的只是树心,而树心不到树干的三分之一大小。“哥,这方子是我祖传的,舒筋活络不用说,还可以防癌抗癌!”朋友再三强调。感激之余,我更多的是忐忑。这坛酒便一直放着。

三类是壮阳酒,其中又分为单方、复方。据说我老家镇上有一老者,炮制的壮阳酒有立竿见影之效,且售价低廉,只要人民币五十大洋一斤。另外听说凡是壮腰健肾的浸酒,都有壮阳的功效。有意思的是,大补元气的人参酒,也有明显的壮阳效果,这是我切身体会过的。而我的朋友老谢说,最厉害的是公猪蛋浸的酒,他只喝了三两,当晚竟然梦遗了!对于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来说,这也算是奇迹了吧!老谢说:“这酒绝对有功效!只是太膻了,难以入口”

说到膻,浸酒界有两大厉害角色,可算是膻得惊天动地的。

首先是海马。

有一些天真的朋友,到海味店花大价钱买几两海马干去浸酒,目的当然是壮阳。却不知道海马浸酒之所以能壮阳,奥秘全在于公海马的尿。海马是一夫多妻的典范,比他的远房亲戚海狗厉害得多。据说一只公海马可以对付两百只母海马。极端情况下,公海马甚至可以改变外观,乔装成母海马以接近对象,强行交配。

我有一个广西涠洲岛的朋友,常年出海捕鱼。每年秋夏之际,都会带上一坛米酒在船上,捕到海马,立即扔进酒坛里。海马垂死挣扎的时候,尿液会排放出来,壮阳功效由此产生。现在你可以想象这坛酒会膻到什么程度。

用过山风浸的酒也是膻到无法无天的地步。我有一坛朋友送的过山风蛋的浸酒,到现在是第三年了。我是在得到这坛酒后,才知道这种蛇的蛋,竟然有接近鸡蛋那么大。

去年一位在北京做警察的朋友来访,一番胡侃之后,执意要品尝一下我这个“祛风除湿最强,壮阳更加强”的过山风蛋浸酒。我只用喝功夫茶的杯子盛了大半杯给他。这位英勇的北京刑警,咪了小半口后,跑卫生间吐了十分钟。回过神后他和我说:这味道,比人的尸体的腐臭味道更甚!我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他,这是因为浸酒的时间不够的缘故。

用动物或昆虫浸酒,登峰造极的不是广东,而是广西。

在南宁,我喝过老鼠幼崽浸的酒。用的是刚生下来,还没长毛,没开眼的小老鼠。六十度纯米酒,浸三年以上。酒体深黄色。或许是因为只浸了三年,高度酒的辛辣味还在,我只记得那酒像刀子般的凛冽。

广西还流行野蜂酒和黑蚂蚁浸酒。

野蜂酒比较平常,大致分为胡蜂和地蜂。胡蜂酒偏热性,喝多了容易上火。地蜂则不上火,而功效更佳。二者有接近三分之一的价差。

黑蚂蚁酒最好喝。可能是因为蚁酸和米酒交换的缘故,黑蚂蚁酒有一种浓烈的芬芳,让人陶醉。

广西最出名的是蛤蚧酒,这玩意在很多药店都可找到,就不唠叨了。

另一种乌猿酒,是真正的广西名优产品。知道的人却不多。

乌猿,其实就是黑猩猩。黑猩猩必须活杀,去皮毛内脏,连肉也削去,只要一副骨架。骨架成蹲坐的姿态,双手捂在额头上,就这样完整的一副骨架浸在巨大的酒缸里。咋看如同一小孩,挺吓人的。酒体呈暗红色。据说超级补血,且大补元气。年轻气盛的人不能喝,否则会流鼻血。

比乌猿更厉害的是七间酒。七间就是七间狸,估计很多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既然是狸,就大不到那里去,顶多就十斤八斤的样子。听说此物性最淫,且有一奇特之处,可以自己与自己交配。这个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知识和想象了。这样的宝物浸出来的酒,功效可想而知。可惜一切都是传说,我没见过这样的神兽,更没喝过七间浸的酒。

总体来说,动物和昆虫浸酒,都是比较重口味的。如果不是因为有功效的缘故,相信愿意喝的人是不多的。黑蚂蚁酒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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