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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旭缓缓地睁开眼睛,全身轻飘飘的,仿佛在混沌的云雾中游荡。她的眼前是奇形怪状的云朵,走马灯似地在铅灰色的幕布上不断地浮现,又渐渐远去。
“小旭、小旭!”,“妈咪、妈咪!”。翁旭极力地回想着,只听得那呼喊声由远及近,分明是自己的爱人立德,还有女儿甜甜在喊自己,可他们在哪里呢?怎么就看不见呢?我又身在何处?好像身体没有重量似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浮在半空中。
突然,好像是谁猛地推了她一把,一下子从半空中俯冲下来,双脚实实在在地落到地面上。眼前显现出父女俩,正满面泪痕地推搡着自己。
哦,这下看清楚了,是立德和甜甜在呼唤着自己,他们的身后是宽敞的落地玻璃窗,有温柔的阳光洒落进来。阳台上花池里的三角梅伸展着长短不一的枝条,坠满枝头红彤彤的花朵迎风舞动着。
父女俩背对阳光里的简影,一高一矮,随着他们的呼喊声微微地颤动着。
翁旭稍一转头,可以望见纯白的天花板,有光影不停地闪现。通到天花板带轨道的乳白色隔离布帘拉上了一半。
这不是医院吗?进来好几个穿白服的医生和护士,领头的女医生摸摸她的头,翻翻她的眼皮。她的耳膜振动着,只看见那些人嘴唇在不断地翕动,发出“嗡嗡”的声响,继而变成噪音,烦、烦、烦!烦这噪音,烦得头大。眼前又成了漆黑一片的无底洞。
不知过了多久,翁旭感觉自己去了一个什么地方,白雾茫茫,昏昏沉沉,懒懒散散,似乎在睡觉,又像是在游荡,时间久得仿佛过去了几万年一样。
突然一阵热流通透全身,一股清香钻入鼻孔,翁旭脑海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天空一下子明朗起来,重新又回到了病床上。
阳光照在床上,女儿捧着大把康乃馨,眼前是父女二人和几个医生护士。
其中一个大胡子医生握住翁旭的手,说:“你可不能再睡了,大好时光,睡觉多浪费,对不对啊?”
“我也不想”翁旭说。
“说什么呢,大点声!”
“我不想!”,翁旭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
“好好好,听见了。再住几天赶紧回家,我可不希望总在医院里看见你啊!”,说罢,大胡子医生笑眯眯地和那一群人鱼贯而出。
老公立德拉着翁旭的手告诉她,她是两天前在家里突然晕倒的,那时正是午饭之前,以为又是老毛病低血糖犯了,赶紧给她喝了糖水,可是怎么也叫不醒,只好叫来救护车。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发现,除了低血糖、低血压之外,原有的胸膜炎、心肌炎也复发了,又增加了动脉硬化,昏睡了两天两夜,现在终于醒过来了。
医生嘱咐不让多说话、多思考,病人需要静养。因此,后来在医院的时间里,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在病房里,享受静谧的时光。
清醒的时候,翁旭便把这一生回想了一遍,竟然发现自己是那样地满足,还充分地感到从没有过的幸福感由然而生。
翁旭小时候家境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父母都是老师,虽然日子清贫,但是从不缺少欢乐。
当中学老师的父母,有半屋子的书,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给了翁旭最好的教育和成长环境,生活上也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然而,不是所有的树木都能成材,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呢。大概是天分不够吧,尽管翁旭起早贪黑地努力学习,但也只读了个中专,离父母和自己所期望的目标差得很远。
翁旭也想到过要复读,父母也为她找好了辅导老师,争取明年能够跨进大学校园。
但是,翁旭经过对自己各方面的评估,最终承认了自己的平庸。当然大学生毕竟有很多的光环笼罩,出人头地当然好,可那座独木桥太拥挤了,感觉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够。那平凡的人不是也要照样生活吗?
父母尊重孩子的想法,凡事只要努力了,尝试了,然后你再选择自己要走哪条路,这是没有错的,凡事也都强求不来。
翁旭中专毕业后,分配在亚麻厂当纺纱女工,她属于那种不善交际,不喜热闹的文静小女子。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不惹是生非,也不怎么参加活动,就是我行我素,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那个年代的亚麻厂可热门了,女工们花枝招展地出出进进,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引来多少羡慕的目光。
到了女大当嫁的年龄,经人介绍,认识了同一工厂机修车间的焊工郑立德,那也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
他中等身材,稍显瘦削单薄。一双单眼皮的眼睛透着机灵。可是他不苟言笑,跟那些在女人堆里混得油腔滑调的男人截然不同,倒像是个传统的老夫子。要不然,在男同胞凤毛麟角的亚麻厂,怎么还得经人介绍找对象呢?
立德的一本正经、心地善良、忠诚可靠,过日子是一把好手,这是翁旭喜欢的类型。所以二人一拍即合,恋爱没多久就谈婚论嫁了。
婚后育有一女,小名甜甜。立德对老婆体贴入微,洗衣、做饭、哄孩子样样行。女儿乖巧懂事,聪明活波,这个家基本上不用翁旭操心。
国有企业改革打乱了原本静如止水的生活,夫妻二人双双下岗,好在立德的姐姐一家早年去了米国发展,公公婆婆也随女儿一并去了米国,奶奶和姑姑便将甜甜接到美国去读书了。
立德先后打过几份工,都没有干长,北方的自谋职业极其困难,后来就以给人送桶装水为生。
这样的家庭经济条件经不起风吹草动,翁旭本来有一份会计工作,因一场急性胸膜炎造成鸡胸等后遗症,身体大不如前,把工作也丢了。
这一场大病,翁旭也算是经历了生死考验。胸膜积水,如上粘连,疼痛难忍。病后变成了鸡胸,两个肩膀不一样高,倾斜得有点严重。
翁旭不大敢照镜子,因为一见到镜子中的自己,感觉跟残疾人一样,丑陋不堪,死的心都有。
在翁旭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是立德守护在她身边,安慰她,劝导她,还经常陪她外出散心。立德告诉她:“你只需要快乐地活着,这个家需要你,我更需要你。家里有了你的身影,这才是个家。”
不善言辞的翁旭,只能默默地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尽量减轻立德的负担,二人相互体贴,小家庭不失温馨。
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开一扇窗。翁旭从小就爱跟着母亲玩儿毛线、绣花线,除了钩钩织织之外,还喜欢把各种各样的珠子,用丝线串起来,编织出精美的项链、手链、手包、头饰等种种挂件、小装饰品。尤其是把它们挂在枣红色的绒布上更显得琳琅满目,成为典雅端庄的艺术品,深受爱美的女孩子、少妇们的青睐。
翁旭的这一大爱好,以前没事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摆弄这些小玩意儿,谁喜欢就送给谁,现在终于“没班可上”了,她便想出了自己谋生的主意。
几经折腾,最后终于在购物中心租了一个小摊位,专卖自己编织的小挂件、小化妆品。开始时她一个人,一边做一边卖,不求大富大贵,挣出两个人的生活费没有问题。而且对于翁旭来说跟玩儿似的,不受时间限制,也累不着。
话说书画家都有专用的宽大的长条案子,翁旭只用个1.5米的长条桌子就足够了,下面还有若干个抽屉,摆放着各种粗细不等,暗的亮的线轴线团;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珠子;光闪闪的亮片;金属的小零件,小工具等等。
八平方米的小屋成了她的专用工作室,墙上挂着,柜子上摆着,案子上放着的,成品、半成品,各式各样,俨然就是个标准的手工作坊。
用翁旭的话说:“世界上强人那么多,你拿什么跟人比?好东西那么多,你又能占有多少?你得到的再多,也抵挡不住你的欲望太多。”
所以,她的座右铭就是:有多大力做多大事,而且得做自己热爱的、擅长的就足够了。无欲无求,知足常乐,这就是幸福人生。
现在,翁旭一个人干活,有个小女孩帮他卖,不求多,自己能做多少就做多少,随心所欲不强求。识货的,不求挣多挣少,喜欢的就拿去,送给别人是喜欢的,留给自己的是快乐的,何乐而不为呀?
“干到自己不想干为止”,这就是翁旭的人生计划,这就是名副其实的躺赢的人生。
房子再好,不过睡床一张;日子再富有,不过一日三餐。躺赢的人生不是物质上多富有,而在于精神上追求的简单,幸福的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翁旭早就收获到自己的知足与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