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就是个榆木疙瘩

                         

  “爸爸,你就是一个榆木疙瘩…”这是我对爸爸讲过最狠的话,也是唯一的一次,更是我这辈子让我难以释怀,永记心头的一句话。

  那是在我中考前夕,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带刺的麦芒,像一束束尖刀针锋相对,饱满的麦粒马上要撑破了肚子,大家祈福着: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千万别下雨,千万别下雨,过个几天,就能收割了。麦子快要成熟之际,家家户户种的蒜苔也大丰收了。你看,在烈日当空下,人们在地里弯着腰一根一根的提着蒜苔,一把一把的扎好,然后一顺的放在一个大布包上盖起来。为什么赶在中午提蒜苔呢,因为天热时,蒜苔更好提,还不容易断,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放学后,我也加入了提蒜苔的大军中,帮着爸妈把蒜苔提完可以卖个好价钱。有蒜苔和小麦这两种收入,我们姐几个的学费下半年就有着落了。农村里的娃儿上学,没有什么经济收入,只能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和养几头牲畜,喂几只鸡鸭。

  “妈妈,六月中旬我就要中考了。”我提着蒜苔跟妈妈说。

  “哦”,妈妈哦了一声没在说别的.

  “不要考了,读书有什么用?你看你两个姐姐,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为了你们三读书,她们中学没读完就不读了,在外面打工赚钱不是很好吗?你反正马上中学毕业了,也认识自己了,不要读了。”爸爸说话的语气我却猜不出他是故意的激我考个好成绩还是真的不想让我读了。

  “为什么不能读了”我怯怯地抬着脸问爸爸。

  “家里的条件你知道,饭都吃不饱,哪有钱读书啊。”爸爸看着我认真的说。

  “谁说读书没有用,就你说没用,你就是个榆木疙瘩.”我愤愤的说完,把手里的蒜苔使劲往地上一扔,含着眼泪回家了。

  在中考前期,每周回家一次,回去后也几乎和爸爸没话说,我们俩人一见面好像都变得沉默寡言了。不过,也正是农忙时节,麦子都收不完,哪有时间闲聊天啊,都忙得热火朝天的。

  农忙结束了,中考也结束了,我的那颗悬着的心依然像兔子一样不停的跳动。虽然成绩没出来,但我心里明白我没有发挥好,成绩肯定不很理想。我担忧着,我焦急的等待着,我祈祷着。

  七月,是个煎熬的七月,正值夏季,地里也没什么农活,妈妈给了我一把剪刀,递给我一个小板凳,还有一个簸箕,说:“叫你干别的活你也不会,你以后就呆着这个阴凉的地方(树底下)剪大蒜头吧(把大蒜从蒜苗上剪下来)。”

  那段日子里,我以大蒜为伴,闻着它淡淡的辣的气息,打瞌睡了就剖一颗吃一口,我把这段魂不守舍的日子都交给了大蒜。树底下堆积的小山慢慢的被我一分为二了,一边是蒜苗,一边是白里透着点红的大蒜头。

  蒜头剪完了,成绩出来了,和我预料的一样,成绩不是很好,只能上一所普通的高中。我不敢再去和爸爸谈论这个问题,我怕他真的不让我去读。爸爸也明白我的心思,他也不问我,我们俩人就这样躲避着这个话题。

  那天晚上,爸爸吃过饭出去玩了,我和妈妈坐在院子里聊天。

  “你还想上学吗?”妈妈开门见山地问我。

  “想”,我低着头答。

  “你为什么不和爸爸商量一下呢,把你的想法告诉他?”

  “我不敢,我怕…”话说到一半我不说了。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爸爸不想让你继续读书了?”

  我还是低着头不语。

  “上次你说爸爸是个榆木疙瘩,你把他的心伤的可不轻啊。”

  我抬起头望了望妈妈。

  “哪有父母不想让儿女读书的,那次爸爸只是试探你一下,快中考了想激励激励你,没想到你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了,可把你爸爸炸的不轻啊。”妈妈语重心长地说。

  我一脸的疑惑,一脸的懵圈。

  “妈妈上了两周学,爸爸上了一周学,我们俩人加起来还没上过一个月,大字不识一个,因不识字吃了不少苦头,你说,我们能不希望你们读书吗?你两个姐姐看到家里实在困难,才辍学打工了,我们做家长的很愧对他们,只要你们想读书,做父母的肯定会全力支持的,哪怕是砸锅卖铁。”妈妈越说声音越深沉。

  听后,我心里五味杂陈,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

  “有机会和你爸爸聊聊,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嗯”,我嗓子眼里好不容易发出了一个字。

  还有十几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我道歉的话还没和爸爸说。爸爸这几天一直忙着卖家里的小麦,我知道他是在变现,准备给我交学费。

  “爸爸,我想……”,话到嘴边我还是噎到了嗓子眼。

  “想上学是吧,我这个榆木疙瘩给你准备好学费了。”爸爸不懈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爸爸”,我把头深深的埋在衣领里。

  “赶紧吃饭,吃饭都堵不住嘴。”

  我知道爸爸原谅了我,可我自己却原谅不了自己,直到现在。

  作家冰心曾说过:“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我爸爸的爱也是沉默的,他对我们的爱如金子般闪闪发光,如大海那么深不可测,如棉花糖那么柔软,又如钢铁般那么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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