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的四月，因了这雨，街道上人车都很少，竟是少有的清静。往日的街道，一到周末，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略微再下点雨，简直挤作一团，总是跻身于其中，看多了，不免让人心生厌烦。像今天这样，还真是难得。

路边的树，一律崭新的气象，叶子闪闪发亮，干净了许多，树干一律挺直，像忠诚的卫兵，默默守护着城市。就连路面，看起来也像人刚刚洗完脸一样，清新不已。空气是润湿的，前几日的柳絮飘飞，一出门，真是吸一鼻子灰，令人喉咙好不难受。今天就好多了，天空微微发亮，你能感觉到天气在转晴，却看不到阳光。我突然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晴天固然让人赏心悦目，雨天也别有一番风味，而况是这样雨后初晴的四月天。一切都是新鲜的，经历一场春雨的洗礼，焕发出勃勃生机。远处一片小树林，为城市输送着难得的氧气，光是那片绿，就叫人心生欢喜。

我尽量放慢车速，一改往日的急促，绿灯还有三秒的时候，就在十字路口自觉停下来。而绝没有像平日忙着赶时间上班那样，急急地一脚油门就冲过去了。

街上行人并不多，午后时分，大约人们都还在家里午休未醒呢，遇着这样的雨天，又逢周末，适当放松一下，补补觉，放纵自己的慵懒，又未尝不可。偶尔一两个行人，脚步也不急促，悠悠然边走边看。最美人间四月天，呼吸着残留的花香，看看街景，你会发现周围的一切其实真的很美。

我在这样的遐想中有些自失，已经忘了前面的红灯瞬间变绿，直到后面的喇叭声响起，才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一路悠悠进了小区，门口道沿边一个车位，要停进去却发现略有难度，开车绕道转了一圈，惊喜地发现楼下还有一个车位，好不高兴。停车熄了火，下来四周望望，竟然有一丝庖丁解完牛后踌躇满志之感，也感慨自己竟然有闲情逸致可以耐心地寻找车位。我想，有闲真好，可以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可以发现很多平时根本发现不了的美，可以看天，看云，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可以随意遐想。

于是背着包慢悠悠往回走，经过楼下一片翠绿的竹林，听到几声婉转的鸟鸣声从林子深处传来，驻足寻找，却看不到鸟儿的身影，只听得竹叶窸窸窣窣作响。再次伸长脖子，依稀可见几只鸟儿轻俏的影子在竹影里跳动，依然听到几声悠长的啼叫，似乎在相互寻觅，相互诉说着什么。

因了这鸟声，忽然想起一件与鸟儿有关的陈年旧事。

那是儿子上一年级的时候，一个春天的傍晚，几个学生送来一只小鸟，说是在我门前的大松树下捡到的。小鸟羽翼未丰，红色的皮肉依稀可见，叫声也很微弱。看样子，是从松树上的鸟窝里掉下来的。被路过的学生捡拾到，他们想送给我年幼的儿子，逗他玩玩。

于是我找来一个盒子，几个学生折来一些松枝，简单的搭了个窝，就是小鸟的家了。儿子还小，看见皱巴巴的小鸟根本不敢靠近，更别说玩了。下了晚自习，那几个学生又来看了小鸟一回，还给窝里洒了些面包屑，依依不舍地回宿舍去了。我也把装着小鸟的盒子从窗台上移到了房子里。

第二天早上，窗外才透出一丝光亮，我被几声凄厉的鸟叫声惊醒，细细听去，屋里好像也有微弱的鸟叫。怎么回事？我不禁有些疑惑，探起身想听个明白。

我一动身，儿子一激灵，也醒来了。他一听见鸟叫声，迷迷糊糊中就说：“妈妈，那只小鸟的妈妈来找它了。”

儿子这么一说，再看看梳妆台上盒子里那只蠢蠢欲动不断挣扎着的小鸟，我有点明白了。

我的心微微颤了一下，再仔细听，窗外的鸟叫声比先前更凄惨了，夹杂着翅膀拍打窗纱的声音，似乎要透过窗纱冲进房子里来。它们在外面叫一声，里面的雏鸟儿应一声。像极了母亲呼唤孩子，孩子及时回应。

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我把雏鸟儿收进房子，不是生生造成人家母子分离一家人不得团圆吗？联想到昨天学生说的，这只鸟是在松树下拾的，看这样子，正像儿子说的那样，应该是小雏鸟的父母来寻亲了。

于是我迅速起床，披上睡衣，打开了房门。想想不对，又关了门，怕那几只鸟真的扑棱进屋子。我把盛着小鸟的盒子端起来，迅速开门，麻利地放在门外高处的台阶上，转身进了屋，躲在窗帘后面悄悄观察外面。

先前拍打窗户的鸟儿，因为屋里的动静，离开了窗台，停留在高处的晾衣绳上，两只鸟儿相互探头探脑，好像在商量什么。随着我把盒子放在台阶上，它们很快俯冲下来，靠近了盒子，靠近了它们的孩子。它们的叫声，也一改先前的凄厉，而转为团圆后的喜悦。老鸟儿伸出尖尖的嘴，爱抚地啄着小鸟，还把口里的吃食，送进它的嘴里。

躲在窗帘后面的我，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为自己看到了这一幕而深深感动，鸟儿之间都有如此深情，父母对孩子即是如此用心，何况我们人呢？我拉起窗帘，不觉陷入沉思中。

后来那只鸟，我也不知道，两只老鸟儿是怎样把年幼的小鸟弄回到窝里的，况且它们的窝还在高高的树顶上，只是看到先前的盒子变得空空荡荡的。我想，大概都是出于爱吧，我们人类因为爱，有时也会做出一些超乎想象的举动。从这一点来说，人和动物，遵从着同样的道理和法则。

以后当我从松树下经过，听到树丛里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声，我都会抬起头，朝着大树深处，投去敬畏的目光。谁能说得清，那些鸟叫声里，其中必有一声，来自那只被我收留了一晚上的小鸟？经历生活的风雨，它的翅膀想必已经坚实，足以穿越丛林，飞翔在自由的蓝天上。

又一声悠长的鸟叫，把我从记忆里拉回来，一只长尾巴尖尖嘴的鸟儿，竟然一蹦一蹦的，落在我脚下，啄食地面上的碎屑。我伸伸手，它竟然还朝我走近了几步，一点也不怕生的样子。我突然有抚摸它的冲动，再伸手，鸟儿大约也觉察出我的心思，挥挥翅膀，潇洒地飞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我，站立在原地。

猛然想起一句歌词：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孩子长大了，鸟儿也飞了，青春呢，那些逝去的时光呢？

大约儿子发现我在楼下站得久了，在楼上大声呼唤我。甩甩头，从无边的遐想中收回思绪，沐浴着四月的清风，快步上楼，把一个愉快的午后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