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芬兰时，看什么都新鲜，总会不经意和国内做比较。
看惯了国内阳台，常是一刻不闲着，晾衣服，储杂物，利用得见缝插针。各种整理术、收纳书，总把阳台当作小空间大变身的典范，是最容易“偷”出空间的地方。
阳台用得好，得容易到亲戚朋友的夸赞，“你可真会收拾家，看把屋子捯饬的”，仿佛收纳出一个有序的阳台，是好主妇的必备能力。
1
到了芬兰，一切观念都颠覆了。
这里的阳台，看不到通体的储藏柜，也看不到洗衣机，或是各种晾衣架。房子都是精装修的，可以拎包入住，即便阳台，细节设计也都在施工时全部完成。
每家都有诺大的阳台，即便是四五十平米的小公寓，也常会有个10多平米的大阳台。
大部分阳台是全封闭的，三面玻璃构造，和国内半浇筑、半玻璃的不同，没有下半部混凝土的墙体浇筑。通体的玻璃，只会在底部和腰下部分加上钢筋，以保证阳台的安全。
阳台常会被设计成不同造型，直线的、斜线的，三角形的，不管哪一种，通体落地的大玻璃，都会揽入更多的景观。玻璃前会挂有百叶窗帘，冬天百叶落下，自成一景，夏天百页上收，更多阳光进来，穿过阳台，抚摸到室内的每一处。
常年干净的空气，让玻璃与百叶帘，就算长时间不清理，看着也依然清透。
2
有些建在海边的公寓，阳台常会不封，设计成开放式的，朝向大海，延伸出去。
主人常会在阳台布置各种植物，垂吊下的花铂，支在地上的花架，固定在墙的花器，有花草的一角，空气里都是花草的芬芳。
坐在阳台上，泡上一杯咖啡，阳光洒下，海风吹来，远眺大海，近看鲜花，足不出户，便已经有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景致。
与花草搭配的，常是休闲沙发配个茶几，几把散椅、一两块织物小毯，也有顶面悬下的吊椅，或是一把带着扶手的摇椅，怎么舒服怎么来。也会有放健身器的，多是在夏天搬到阳台上。
阳台玻璃的通透，某种程度上也降低了空间的私密性，让人也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每次散步到海边，一侧是看海，看海浪推涌的浪花，看脚下清澈见底的石子，看远处隐隐若若的岛屿，看礁石上一片片赤松直立的森林。
另一侧是看海边的住宅，看造型各样的阳台，看阳台上三三两两的人，看他们的悠闲自在，看他们的眺望海面，看他们似乎也在看岸边的人与物。
这一景很像现代诗人卞之琳的那首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有时候，我们不都是各自眼中彼此的风景，在某种互望里，在看与被看里，共同装扮着世界。
3
各种灯饰也是芬兰人的最爱，日光很少的日子里，灯光成了人们拂去内心阴郁的最好方式。
人们会选择不同种类的灯装饰阳台，挂在天花的吸顶灯，可以升降的拉杆灯，光晕也能装饰墙面的壁灯，还有茶几上一抹幽幽的烛光。
这里的灯光都是暖光，看着便让人心生暖意。
阳台的布置与搭配，很像国内的空间收纳，是每一个女主人总会花功夫的地方。米色、大地色的沙发，印有Marimekko 各种图案的靠包，配上垂吊的绿植，点点的鲜花。
到了晚上，壁灯投射出的光晕，印在带有色彩的墙面上，远远一望，幽静而温暖。
即便是挂在顶上的一串风铃，木架上摆着的一幅小画，或茶几上的一个烛台，都满浸着主人对生活的爱意，还有她们各自的审美品味。
4
冬季漫长的黑夜很容易让人情绪不振、忧郁寡欢，再加上白雪覆盖，常见不到几个人。
赫尔辛基最冷的时候，太阳十一二点刚露个头，下午二三点就又缩回去了，越往北部，日照时间越短。
北极圈里，极夜时，人们只能在心里期盼着阳光，在家里打开所有灯，驱散内心的阴郁。
“房子可以伤人，家却能治愈”，美国作家马雅•安琪的这句话，形容芬兰的房子再合适不过了。
5
在芬兰，人人都会尽可能把房子变成一个家，有干净整洁，有鲜花绿植，有大块明亮的色彩，有充满温情的生活用品，也有设计感十足又用着舒服的家具。
全世界得抑郁症人数最多的北欧国家，也同样有着全世界最舒服的房子，即便是阳台，也同样打理得舒舒服服。
阳台除了休闲，更多还是一种精神上的抚慰，心灵上的放松，卸下身上的烦恼，看着绿植与鲜花，与自然靠得更近，更在暖暖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里，驱赶内心的阴郁，让心变得温暖而柔软。
不只是住宅，公共建筑也少不了在阳台设计上花心思，设计师施展他们的才华，让阳台变创意无限又非常舒服。
6
颂歌图书馆现在已成了火遍世界的网红图书馆，三楼有一个曲面造型的阳台，在建筑曲面屋顶的正上部。
一楼的顶面变成了阳台的地面，曲线形的地面，让阳台看上去富有变化。阳台上有咖啡散座，还有借地势而做的活动区，人可以自由在地面上躺着或坐在。
阳台的外部设有一排栏杆，栏杆内一些人在俯视赫尔辛基，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而在广场上远看图书馆的人，又将栏杆连带栏杆后的人收于眼中。
建筑的大，呼应着人的小，建筑的不动，呼应着人影的移动，又是一幅相互借景，景中画、画中人的画面。
7
疫情前，有机会出国，我会看风景，也去看他们的街头巷尾、市井生活。
看到中亚、北非很多国家的阳台，仍是或拥挤、狭小，或疏于搭理，零零乱乱。
而芬兰，在这里生活久了，看多了大而明亮、有设计优质的阳台，总时不时觉得，阳台是一个国家富裕程度的标志。
但这些年，这种想法似乎又变了些。北欧的富裕，人民生活质量的高且不说。北欧严寒，漫长的冬天看似不宜居住，却建造着着最适合人类的房子，被评为最适合人居住的国家,2019联合国“全球幸福国家Top10”中， 芬兰再获第一。
阳台可以看出富裕度，也可以看出这里的人民在对抗自然中的努力，他们在全世界黑夜最长的地方，建造着他们的光明。
在自然面前人类永远是渺小的，但人类的智慧，是永远都能找到适合他们生存的方式，不向自然妥协。
8
一切的背后都有它看不见的规则，万物也都有它的平衡，波峰波谷，起承转合。
城与国的发展，在历史长河中也是一样，像一出戏的人物，来来往往，你方唱罢我登场。
有些出场很早，一出场就到了顶峰；有些出场很晚，却是后发制人；有些起起落落，总会刷新新的高峰。
而北欧，更像个后发制人者，是正怒放中的花朵。阳台或许只是一个缩影，而大文化、大时代，大发展长河里的，都有它各自的美与丑，富有与贫瘠，于财富、于自然、于文化、于历史。
又一次想起卡尔维诺，现代最有影响力的一位意大利作家，他在《看不见的城市》里有一句话，“看不见的事物决定着看得见的事物”。
再次走在不同的国家，我仍会以旁观者的眼睛去看那里的一切，去看每一个地方的阳台。
不过不再急着定论，他们是贫穷或富有，而更多是在想：
为什么他们的阳台是这样的，它的背后有些什么故事？他们的幸福时光是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