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从昨夜的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似有一道闪电劈在脑壳里,直要把脑袋劈开。这样的刺痛,夏眠在这半年已经体会了不下二十次,依然没办法习惯每次头昏脑胀地睁开眼。
怔忪了半天,夏眠回忆起来昨晚喝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客户把合同签了。一丝丝完成任务的愉悦袭上心头。
摸到手机一看,上午竟然已经溜过去一半,条件反射地坐起。兀地想起今天是期盼已久的周末。提前告知了母亲会回家一趟。已半年没见过母亲了,夏眠稍作收拾,带上给母亲买的衣物用品,踏上回家的路。
几年前大学本科毕业,夏眠料自己没本事考研,便开始找工作,于是挤着人山人海的人才市场,朝四面八方投着简历。可凭自己普通本科的学历,既不出身名校,又无半分家庭背景,找工作着实经历了一番坎坷。好在终于被一家保险公司录用,虽是从基层做起,却也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有了容身之所。
几年工作下来,孤身一人,省吃俭用,倒也有了些积蓄。终于在年初交了一辆车的首付。挤入有车一族。
几个小时的奔波,车子终于开到熟悉的村口时,已是日暮。
村口有一块大空地,一个老槐树,一块荒废了的磨盘。这里曾是夏眠儿时的乐园,少时在这玩闹的记忆犹新,和小伙伴爬树,绕着槐树跑。夏天坐在树下乘凉,大人们干完一天的活儿聚在树下聊天,这份记忆直到今天依旧鲜活。
如今大槐树下的磨盘处,光溜溜的,不见人影。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村庄,所有的景都染上温暖,和蔼的金色,夏眠仿佛感觉身子也暖融融。而想到自己曾经对这景致产生过腻烦心理,想要逃出去村子,不由觉得自己荒唐可笑。在社会上打拼了几年,被磨平了棱角,体味了人情冷暖,才发现在村子里的时光才是最美好的。简单,祥和。
这两年,为了业绩每日奔波,每每回到自己冰冷的出租屋里,便能想起余晖下金色的村庄,竟是像一幅画烙在脑海里。此时触景生情,酸涩袭来,却也夹着一份痛快。
车开到家门口。斑驳、老旧的铁门稍一动,便嘎吱嘎吱地响。
“眠儿回来啦”,夏眠一眼就看见坐在房下小板凳上的母亲,“快回来,一路饿坏了吧,我这就下饺子,你最爱吃的猪肉白菜馅儿的。”熟悉的语气,让夏眠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两年前父亲病重离世,自己在外工作,母亲一人待在家里,必是孤独难熬的,夏眠感到心酸。想着来年换个大点的房子,就把母亲接到城里和他一起生活。
夏母依旧利索地起身进屋,不一会儿就烧开了水,下了饺子,屋里刹时多了些雾气。
饭桌前,夏眠看着家里熟悉的摆设,入口是难以忘怀的味道,前所未有的安心。就像一艘漂泊在大洋里没有方向的船,突然就找到了岸。夏眠感觉自己的比喻俗不可耐,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贴切的比喻,对自己偶尔酸腐的文人情怀置之一笑。
母亲熟悉的音容笑貌近在咫尺,头发早已灰白却梳得一丝不苟,一如母亲严谨的性格。不过终究抵不过日渐浑浊的双眼,抹不去无情的皱纹。母亲老了,夏眠心里响起清晰的声音。
“今天在村口没看见赵大爷,是跟儿女进城去了吗?”
以前每次夏眠回来,赵大爷都是坐在村口老槐树下,抽着水烟,看见他便笑呵呵地打招呼,“小夏回来啦!呵,真是大小伙子了”。夏眠便会回赵大爷的话,两人聊上几句。熟悉的乡音让他再次融入这片生养他的土地。
“老赵啊…前些日子…唉…脑溢血走了。”夏母叹了一口气。
夏眠夹饺子的手顿住,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上次回来看大爷还挺精神,怎么突然就……”。
“是挺突然的,谁能想到啊……”夏母把晾在盆里的饺子拨到夏眠碗里,不无惋惜地喃喃道。
夏眠躺到床上时才不到九点,这在上班的日子里是想也不敢想的。年轻人哪能不熬夜,夏眠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常年的熬夜确实耗损身体,随着年纪增长,夏眠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只有回到村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回到母亲身边,才真正能睡个好觉。
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脑海清明,身体舒爽。夏眠看着母亲麻溜地割菜,唯恐哪一日母亲行动不再灵活。
夏眠存了心思带母亲一起生活,早饭便问母亲的想法。夏母点头答应,整个过程出乎夏眠意料的顺利。
锁好老家的门,扶母亲上车。回头看落锁的大门,夏眠一阵恍惚,似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闪而过,夏眠没能抓住。
车子驶过村口的老槐树。
我还年轻,夏眠想。
男人晚点成家没关系,夏眠想。
加油升职,涨工资,夏眠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