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常与故乡关联。古有青莲居士“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之旅思,戴叔伦的“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将愁怨寄于广漠夜空的凄凉胡笳声中。
明月既出,心生柔软。月出皎兮,初心不忘;月出皓兮人思归;月出照兮,马蹄铁衣,盼归故里。
人人都有一个故乡,故乡里都有一个月亮,故乡是私密的,月亮也是私密的,人人都爱着自己私密的故乡里的月亮。
你与同伙结伴而行,抬头望见空中一轮明月,于是赞叹道:真美!便匆忙而过。唯有当你独处时,那轮明月才属于你。
你仰望,且寄去所有深邃,她将整夜的皓洁洒落你身。你们彼此照亮。
我的故乡在雷州半岛上的小村。那里一马平川,唯有一座老山,不算高大,只当山上植了尤加利树,方显出一片葱茏。是以我故乡里的月亮,总有几分孤单。
子瞻先生的《前赤壁赋》中有一句: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那是我至今尚未目睹的光景,只能想象四下的峰峦被渐暗的夜色笼罩成墨影,一轮皓月跃上高山之巅,洒得满山银光。
我所熟悉的那番景象,与子瞻先生不同。月亮既出,就孤零零地镶在夜空中,有时她被云海遮蔽,有时被稍高的树木遮蔽,我踮起脚尖也望不见。
待我愈发长大,月亮似乎愈加孤单,树木已经攀不及她的高度,云海不常与她藏藏躲躲。在天上悬挂一整夜,直到天亮,慢慢褪去。
我与故乡的月亮,是发生过故事的,最难忘的要属农历八月十五晚那一缕桂魄,澄辉、明朗。
中秋,是我的故乡村庄之神诞日子,连续数晚唱戏不停。到子夜,大戏散了,这个时候月亮最明最美,洒在故乡的土地上,霜白、素雅。
我走,月亮带着她的清光追过来;我停,月光也驻留守望。
回到家中,月光仍跟随着,我进门一转身,迅速把月亮闩在了门外。
有时,我会在凌晨醒来,一打开门,月光透入门缝,毫不客气地迈进来,吓我一跳。屋外起风了,许是风把月光吹了来,我披一件外衣走出门去,感觉周身发瑟,这一刻,又像是月光把风推了来。总之我不晓得,那从身后追来的东西,到底是一阵风,还是一方月光。
有时,我把月光披在身上,便坐在天井的石级上仰望,百无聊赖。月光明亮可见屋檐的雕花、脚下的青石,有人的脚步声、狗的吠声,还有蛐蛐的闷叫声。犬吠声大,蛐蛐声无处寻觅;犬吠声停了,便是专属蛐蛐的静谧时光。
总之,不管人间发生了什么,月光默默看着。
我虽说至今尚未目睹“月出于东山之上”的柔和与苍茫,时常向往,却仍觉得月亮是孤单的。
跃上高峰之巅,出于东山之上,躲在云海间,藏匿烟雾里,她始终孤零零地存在。
后来,我在城市里看到的月亮,被路灯簇拥,被万家灯火围绕,她似乎不再那么孤单了。
然而与此同时,我更发现,月亮失去了中心,光污染将她遮挡,所在之处一片模糊光亮,再无先前的皎洁和素魄。
原来,月亮是不会害怕孤单的,她怕的是失去自我,她怕人们无法从无数光点中将她辨认。
经年累月的时光中,我也曾看过许多他乡的月亮。在巍峨雄起的高山上,在平沙无垠的沙漠边,在狭窄老旧的胡同中,在宽广繁华的都市里,我是看过那些月亮的,这些月亮有当地的风情,美妙绝伦。
但是,我心中最爱的,依然是故乡的月亮。看到他乡的月亮会想起,逢至年节会想起,落寞的时候也会想起。
我会有许许多多个时刻,想念故乡的月亮,想念那一轮从来不打扰,只将我的迷惘笼罩在朦胧之下的明月,想念那一缕私密的光芒。
清光四溢,半伴柔情。愿得一生人间烟火,宿鸟幽鸣,与家人闲云,引明月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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