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拿太平街的牛肉包子和葱汤面做比较,相信住在附近的街坊们更乐意选择牛肉包子。
因为牛肉包子馅里的辛辣和鲜嫩,能更好的满足这群整日满溢着平淡的生活家。而葱汤面太过普通,简简单单一碗面,没有油水,只有几粒葱花。
可在王坡眼中,葱汤面才是世间至极。及简的汤面才能体现师傅在其中种下的心血,那是充满挑衅与烈焰的牛肉包所不能达到的高度,越简单越不简单。
这是王坡通过一上午观察得到的最终结论。
“您确定不来一碗?”店家再三确认。
这位穿着简陋、散发难闻气味的怪异男子已经在他这家面馆前呆了一上午,只是看着顾客吃面,却始终没有自己吃一碗的意思,所以店家不时便出来询问他一番。
如果不是他背着一把精致且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钢剑,店家险些将他认成了乞丐,至少乞丐不会有这么干净的剑。
“修道之人讲求的是顺心意。三千大道,我也只求顺心意。我不想吃,所以我不吃。”王坡淡然回道,表情严肃到连肚子咕咕叫也不显尴尬。
“您好像饿了,不如吃一碗?”店家将窄袖往下扯了扯,今日这件小了些,他总觉得不合身。
回神又看了看王坡的破衣烂袖,一身长衫齐地,除了眉眼间的纯净,长衫到处都有被剐蹭或浊染的痕迹,不由对此等执着修行之人生出一番敬佩,而后加了一句。
“我算你免费,不收银子。”
王坡看出店家脸上的神情意味,不由浅笑,挽起衣袖摆手道,“修道之人求个清心寡欲,如若真吃了这碗面,怕是对不起自己身后的这把剑,更对不起剑后的三千大道。”
不等店家再劝阻,转身便走。走在太平街的青褐石板上,不留声响,好像下一步便能得道,下一息便是大道法成。
店家名叫李二,经营这家面馆也有十余年了。他挺佩服像王坡这种追求自己想要且付出一切的人,不论是修道还是其他,只要是自己追求的,在他看来能,踏出那一步便需拥有捏碎苍穹的勇气及魄力。
他没有,所以他不敢有。
他也曾想过成为一个读书人,靠着自己的酸腐气便能维持家用,同时游山玩水,历山涉水,岂不快哉?
他想过,只是想过。所以他成了一名面馆老板,普普通通生活,经营着自己这碗葱汤面。
看到王坡离走的背影,他煞是羡慕,却也只有羡慕了。十年间的磨砺早已将他为数不多的酸腐气融入了汤里,成了客官们独爱的那份葱汤面。
如果还有像王坡这样的人来,他还会支持,还会耐心询问,亦不会哄其远走。
缓缓,他回了店里。
……
十日,不多不少。在李二看来,不过是按一碗面三文钱,十天三十两银子这么来算罢了。
时间与他不重要,或快或慢,只是钱多钱少。
两位衙差进门,要了两碗葱汤面。两位吃完准备结账,被李二拦住,不愿收钱,只为在衙差面前混个面熟,以后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
衙差也不客套,将那六文钱收回腰间,道了声谢,准备走出店门。
另一名衙差拍了拍李二的肩膀,朗声道,“这样!咱们也不是白吃的人,今日便卖你个消息,早上刚发生的。”
“哦?两位大哥请讲。”李二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两名衙差对视一眼,又坐回了凳子上,看来这个故事不算短。
“今早接到报案,就在这太平街往东的那家包子铺前死了个人,不是本地人。不过也是奇怪,此人是被饿死的。”
“饿死的?”
“对。浑身上下翻遍了没有一两银子,活活饿死的。更奇怪的是,他背着一把价值不菲的钢剑,他还是被饿死了。”
李二一个机灵,连忙问道,“钢剑的柄是不是有三个洞,写着一个道字。”
衙差俩对视一眼,回道,“对对对,原来你听过啊,那我们走了,改日再来照顾你生意。”
说罢,便撇下错愕中的李二出了面馆门。
良久,李二一声叹息,默默来到了账台前,将他这几日心血来潮写下的半部诗歌集,收到了最底下的那层抽屉里,又埋在了账单的最下面。
望门外东边处,远眺而去,口中喃喃。
“饭都吃不起了,还修什么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