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跟着外婆长大——还有我的哥哥、两个表哥、一个表姐和两个弟弟。爸爸妈妈每个月往外婆家寄一次生活费,印象中,我家最穷,外婆对我和哥哥也关照得多一点。
有一次,妈妈打电话给外婆,说上个月的生活费没寄过来,这个月一起给你寄过来,外婆嗓门很大,对着电话说不用,大女儿和小女儿上次给了我一笔钱,知道你们两个在外不容易,他们当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挂了电话,外婆看见我在旁边,特意嘱咐我不要说出去。
有一段时间,我好恨贫穷。隐隐约约感受到,贫穷带来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每逢过年,大人们喜欢打麻将。妈妈总叫爸爸不要和舅舅他们打麻将,爸爸的麻将技术的确不怎样。爸爸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有的时候人不够,喊爸爸来,爸爸不好推脱,尴尬的笑着;妈妈看着麻将桌上的爸爸,眼带忧色。因为这个,爸爸妈妈没少拌嘴。
小时候,学校里每次要交钱,老师让同学们回去告诉家长第二天把钱带来。回到家中的我,不好意思跟外婆开口,便故意从外婆身边经过,一次两次,还是开不了口。我就在我睡觉的房间关上门,默默的排练,想象自己轻松的走到外婆旁边:“外婆,今天老师放学之前说要交一笔钱,包括学杂费、校服费、饮用水费。”我就在自己的小房间,对着镜子反复练习。最后,当我准备鼓起勇气的时候,内心还是很慌张,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外婆,“外婆,学校要......要交.....一笔钱,包括学杂费、校服费还有......”话还没说完,外婆取下眼镜问我一共多少钱,然后告诉我,明天早上上学的时候给我。说完之后,我感到一阵如负释重。每次当学校需要交钱的时候、当我的鞋子坏掉想要换一双新鞋的时候、当我想买一盒新的铅笔盒的时候......我总要犹豫半天才开口。事实上,外婆从来没有拒绝过我,有的时候还悄悄塞我几块零用钱。
还有很多生活中关于贫穷的细节,不想多说。所以有的时候我好恨贫穷:它剥夺了家庭的温暖,让爸爸妈妈从小离开我;穿着哥哥、表哥的衣服长大,经常都是同学请我吃零食;我的自卑和脆弱很大程度上也与贫穷离不开。
以前,我总是扮演维护家庭和睦的一个形象,很害怕爸爸妈妈吵架,只要发现他们有吵架的苗头,都要想方设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但这肯定是不管用的,我无法改变我的父母,也将加剧我的痛苦。
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缺爱的孩子,我想要的只是内心的安宁、平和。与父母没有情感上的链接,这也导致生活中没有可以靠近我的人。不懂得如何去爱和依赖。
但我又没有办法修复与父母的关系,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最后我不再进行尝试,而是选择接受和父母现在的关系。我意象中的父母不是真实的存在,现实中的他们才是。不对他们抱有任何主观的期待,尝试像一个陌生人那样去了解、尊敬他们。
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与贫穷有很大关系。但是,我的心性和成长经历,又没有促使我想要挣很多很多钱。
当我为了生活不得不选择工作挣钱的时候,我会感到生命的流动受到了阻碍。但是人离不开钱。我希望能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