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日光炽烈,杨柳垂下来,光影里搂着一弯月,抬头去寻真面目,却被杨柳遮住了不能,想来它就在那里的,找不到看不见也在的,却暗淡下去了,风也晃它,水也拨它。
大抵是人人都爱臻物,如阳光滚烫。极少数的,如我,爱的清冷的东西,看到的,也清冷,不叫人喜欢,像无数的叶,坠入水中,一圈圈淡下去,最后泯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厌众生。
我不喜欢那样热烈而璀璨的东西,我爱冬夜里的星,爱尘埃中的树,爱迷雾下的水,甚至不喜欢风了。
离群索居。然而我不是神明,只是野兽,是最寒冷的夜里出没的禽。憎恨热闹。
走过十七年,灵魂里还是干瘪的,像是不饱满的粟粒,世界一沉默,就只听见心里那湖永不停息的回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扔进去的石头,还在响着,涟漪还在,空旷得可怕。
我不觉得自己孤僻,大约看起来也好算个欢喜客,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还未曾找到答案。
我害怕了,害怕成名太晚,害怕匍匐在垃圾堆里,害怕碌碌无为,我希望一夜成名,一炮而红,我希望名利双收,希望功成名就——我想走捷径。
太想要了,所以什么都得不到。
做不到宠辱不惊,就没办法行走于逆流之中。
我依旧是鲁迅先生笔下的愚昧者,不过是稍稍进化的愚昧者,我想决计不能如此的,我想要一个答案,睁开那被糊住的眼睛,瞧瞧这个世界,瞧瞧这一生到底为什么。
为四大皆空吗?
既是空,名也空,利也空,这一生奔波还有什么意趣呢?不如找个看起来不错的工作,趴着睡着这一生也就过了。实在想不到什么缘由去受苦而后再全然失去。
茫然想起我买的那两百粒的种子,我种下的时候不知道它们的模样,浇水的时候也并不能辨别我给谁多浇了点,晒太阳的时候我也并不能总记着给它翻个面儿。就算终于长出来了,我也并不知道里面哪株是由哪颗艰辛的种子长成,哪株又受了我格外的恩惠顺顺当当长好的——我只要看见花开得艳丽便喜悦,看憔悴便难过,看花谢也心碎,却无可奈何。
或许宇宙之外,有这样一位神明,几乎出于本能地植下了这个人间,她看人间也心疼,若要问花开花谢又为何,她或许也不知的。
繁华易损。
忽觉蛰伏之惊艳。
空荡荡的天地里,走过某位圣人,在长达数十亿万年的空寂里,产出了智慧——生命,肉身柔软下去,做智慧(生命)的沃土,填补这蛮荒。
他叫生死有时,故而有了生生不息。死亡叫璀璨者愈璀璨,叫腐朽者生溃烂。思想因为死亡而层层递进,智慧因为新生而千生百态。
然而智慧于智慧本身是否有意义呢?生命于生命本身是否有意义呢?
美,对美的追求竟然要到这样撕裂的地步吗?
不知将来美丑,却要栽下种子,善恶好坏不能剔除,只是因为喜欢那美,所以包容了丑与恶,只要不至于颠覆。愚昧的爱么?亦或者是道?
大抵种子也爱美。所以有生得好看和生得不好看,有努力去长得好的,有辜负错对的,还有先天不足后天夭折的,所以人也有这样的分别,有高堂之上的权势者,有茅屋之下的饿渴者,这是物质上,还有府庙内的蛆虫,还有陋巷里的野鹤,看似互不相干地过这一生。
更有这种,努力地往上抬头,一层层压破自己血肉的,往阳光处钻,等它生得好看新鲜了,关注者多了起来,那栽客便记着为它多浇些水,但也有栽客,不管不顾甚至于霜暴加之。 但总有谁记着,那角落里有株花,开得也很好的,许是风,许是其它的花。去捡起那残骸下的种子,终于比前辈饱满了些,也要去充塞这天地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