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红瑀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对我而言,台湾就是一席流动的盛宴,二十年黄金岁月的生活点滴,深深地影响着我。
有读者写信来,问我有没有后悔离开台湾?我的同学则反问我,有没有后悔当年离开香港?我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没有后悔,而且我也没有离开过台湾”。对于我同学的问题,答案也是一样,我也不觉得当年是离开了香港。
二十至三十岁这段年轻岁月,我分别居住过香港、纽西兰和台湾。如果说年轻时居住过的城市,对一个人的影响深远,那这三个地方都占有一席之地,就连停留时间最短的纽西兰,也住了将近一年。二十多年过去了,到今天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遇到过的人和事,依然历历在目。
去纽西兰之前,我已经在香港住了五年,是香港把我从一个学生训练成独立自主的职业女性。那五年的成长速度,可能是后来十年都赶不上的,我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个海棉体,求知若渴地拼命吸收。一个全新的世界在我面前展开,年轻的我充满好奇,白天工作夜晚上课,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精力。
在香港养成的职业素养,从此成为我人格特质的一部分,后来在台湾开店,这种特质也在经营过程中显露无遗。有次一位老客户紧急需要三十份礼物送人,只有三天的时间处理,礼物要统一也不能太普通,送礼的对象是二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之间的同事。
我答应她帮这个忙,仔细比较挑选,最后选定一款进口桌游作为礼物,在约定好的时间准时送达,她的同事们非常喜欢。这位朋友就对我说了一句话,“怎么再复杂的事情,到了你手上都好像变得很简单?”。她不知道我为了调到这批货花了多少功夫,接下这单生意,赚钱反而是其次,重要的是如何做到送礼与收礼的人皆大欢喜,我视此为任务而不是生意。
2016年10月,我重返香港职场,做了二十年的自由业者,再回来当个上班族,竟然完全没有陌生感,唯一的不同,就是换了个地方工作和生活而已。一样熟悉的环境和家人,即使工作和同事是陌生的,我还是那个很适合职场生涯的职业女性。
同样道理,我也不觉得现在有离开过台湾,先不说我每一、两个月都会回台一趟,孩子还留在那里读书,也跟台湾的朋友保持密切联系,这样的生活,真的跟在台湾分别不大。「台湾」已经被我穿在身上,无论我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你们都可以从我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工作遇到棘手問題,我會在午休時間外出,去咖啡店喝杯咖啡吃份甜點,不然就去高級一點的餐廳享受一頓美味的午餐。深圳的同事在QQ催著我發文件,有批貨客戶急著要,我告訴她四點前她會收到,我先泡杯美人茶,一邊喝一邊站在窗前看看外面的世界。
生活再忙碌,工作再有压力,日子还是要过,而且是要好好地、优雅地过。我们不会遇到那么多值得欢喜的大事,大多数人都是平淡过日子,过着家里和公司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时地为我们自己制造小确幸,创造幸福感,是我在台湾学到的生活哲学。
我现在的公司是电子业,对我是全新的行业,以前没有呆过这类型公司。在新竹居住了这么多年的经历,这时候就派上用场,客户的名称听起来都耳熟能详,顿时有在电子行业混了很久的错觉,跟人聊起来说得头头是道。
地铁站人来人往,上班时间人挤人不意外,让我意外的是,越来越多的香港人没有了二十年前的绅士风度,稍微挤一点就皱眉头,甚至不耐烦地开口叫人别上车。我会把肩上的包包拿下来,双臂尽量缩紧,希望可以挪出更多的位置让旁边的人站得舒服一点。台湾让我学会,即使你对现状无能为力,至少你可以先做好自己。
上个周末陪妈妈去深圳办事,从罗湖口岸入境时人潮拥挤,妈妈提醒我上车就要赶紧抢位子,不然要站四十五分钟。果然,我就是不擅长抢东西,我妈坐在那里直瞪眼,我笑笑没吭声。其实我们站在队伍最前排,我是被后面的人推挤,很自然地就闪身让别人先上车了。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可以理解中国人多,包容心也是台湾给我的。
亲戚朋友逛街购物喜欢拉着我去,好给她们参考建议,觉得我挑东西的眼光好。香港教会了我时尚,台湾则给了我典雅的品味,我在台湾游过的出色建筑,看过的大小展览,还有欣赏过的绘本画作,也许我都不记得名字了,但这些都给了我很好的审美眼光。
人生没有白过的日子,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即便你离开了那些地方,他们都会像你身上的纹身一样,擦不掉洗不了,你刻意抹去也会留下疤痕。这些纹身,时不时会闪出穿在上面的衣服,或让人惊艳,或让人惊吓,就看你纹的是什么图案。
如果你可以选择,尽可能让年轻的自己留在美好的城市,生命不是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而是要努力让美好的事物留在你身边,陪伴你一起渡过生命中的顺境逆境。